第51章(第3/4页)
楚璇握住冉冉的手微滞,回头看向三舅舅,见他两条长眉紧紧锁起,说:“那芙蓉渠是淹不死人的,可我命侍女检查了冉冉的身上,半点伤痕都没有,璇儿,你说是谁做的?”
楚璇目光怔怔地凝着冉冉那安谧的睡颜,仿若随口问:“这些天王府里来过外人吗?”
“外人?”萧佶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不十分确定道:“应当没有吧,我没见过外人……但是我白天一般都在国子监办公,没有太留心府里……”
楚璇握着冉冉的手,轻轻抚着她已凉透略有些僵硬的手背,道:“我想见一见王府里的管家。”
萧佶忙道:“好,我这就去给你找。”
一直跟在楚璇身后的高显仁十分麻利地上前,捏着兰花指客气道:“哪里敢劳烦萧祭酒。”他唤了个小黄门上前,让去前院叫管家。
管家来得很快。
“这些日子并没有外客,哦,云蘅郡主来过几次,奴才上茶的时候听过几耳朵,好像是为了玥姑娘的事来的。”
楚璇冷凝着管家,问:“她自己来,还是有人陪她来?”
管家回:“有时楚瑾公子陪着,但近来公子来得少了,多数是郡主自己来。”
“那么今天呢?”
管家略一忖,摇头:“没有,今天并无外客。”
楚璇皱了皱眉,接着道:“那会有人像我一样从后门进来吗?”
管家一愣:“这还真说不准。若是有人接应,提前把后门的守卫撤开,那可能会不惊动人地进来。可王府里,有这本事的人不多吧。”
楚璇心道,外公肯定有这本事。都怪她白天被那柄短刀吓掉了魂,连脑子都僵了,若是那个时候派人偷偷守在后门,到了现在,起码可以确定这神秘人是不是王府里的人……
“璇儿,你怎么了?”
萧佶见她久久不语,且脸色越发难看,不禁有些担心:“你还怀着孕,天色也晚了,还是快些回宫吧,这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楚璇轻抿了抿唇,道:“三舅舅,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你回去歇着吧,我想和冉冉说会话,也算是送她一程,等到了明天,我恐怕不能给她送葬了。我们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心意还是得尽的。”
萧佶轻叹了口气,又劝她保重身体,才一顾三回头,甚是不放心地推门走了。
管家也跟着退下。
潮湿破败的杂物房里,只燃了一根白蜡烛,焰光微弱跳动,一团白影落在棺椁上,显得阴气森森。
高显仁没忍住抱着拂尘打了个哆嗦。
却见楚璇好似一点都不怕,握住了冉冉的手围着她的棺椁转了一小圈,声音轻若烟尘,好似梦中细语,带着忧伤怅惘的气息,缓缓飘散在这逼仄的屋里。
“冉冉,你是不是最后还是没听我的话,所以才会丧命?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书房?有什么是你放心不下的?你在那里看见了谁?谁杀了你?”
她的神情认真,目光温柔,好像冉冉还活着,会倾听着她的问题,然后睁开眼如实地回答她。
一想到这,高显仁只觉有股凉气从脚底往上泛,周围气氛愈加诡秘,恰有晚风从轩窗下吹进来,吹动幡铃‘叮叮当当’的响,悬挂于灵牌前的缟素好似被附上了魂灵,剧烈的飘摆摇曳。
高显仁缩到楚璇的身后,带着哭腔道:“娘娘,您别问了,再把这丫头的魂召回来。”
楚璇淡淡地掠了他一眼,说:“她要是真能回魂,也不会伤害我们,她要去找那个害死她的人,让那个人偿命。”
“不会的。”高显仁缩在楚璇身边,随口道。
楚璇诧异地问:“为什么?”
高显仁抬起阔袖挡在眼前,露出一道缝隙,偷偷观察了下周遭,风已停歇,幡铃也不再响了,缟素安稳悬在穹柱上,不胡乱舞了。
他才挺直了身子,从楚璇身后走出来,走到棺椁前,指了指冉冉的脸:“您瞧瞧,她的神情是安详的,平静的,这个可是妆容修饰不出来的。说明她死得没有怨气,她也不恨杀她的人。”
楚璇循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果真如此。
她沉默了许久,把冉冉的手放回棺椁里,敛起臂纱往外走,萧逸这会儿肯定巴巴地坐在长秋殿里等她,她得快些回去,让他早点睡,明天一早还得起来上朝。
长街寂寂,孤月依约浮于夜畔,落在地上一泊如霜银光。
楚璇临要上马车时突然顿住了,她歪头看向侍立在车侧的高显仁,微有些凛寒之意:“若真是那样,那这凶手就更该死,他能下得去手杀一个不会怨恨他的人,他的心该有多硬有多狠。”
高显仁一愣,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乱,还没想出该如何接这话,楚璇已弯身进了马车。
她深夜归宫,本要催着萧逸快些睡,可萧逸不肯,拉着她的手倚靠在窗边绣榻上,往两人身上搭了条毯子,跟她说起了宛州的事。
萧逸推测,这所谓神秘人之所以这么多年来能做到不漏踪迹,就是因为他总躲在梁王的身后。凡事不出头,只在暗处出谋划策,所以才能藏得这么好。
想要把他引出来,就得先把梁王调离长安。
因此他和楚晏合谋,设了一个局。
楚晏在宛州秘密替梁王练兵,本是不可宣之秘,但近来宛州郡尉常权带兵巡视周边郡县,无意中发现这一秘举。楚晏无法应对,无奈之下把常权及所辖军队斩杀于山隘。
这自然是假的。
萧逸已命暗卫把常权软禁了起来,此事未了之前不许他露面。
而秘密练兵之地是在奇山险峻之处,是凭借连峰山险的遮蔽才能做到‘秘’这个字。
干戈之下,人坠入万丈深渊,自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梁王就算要找也得费些时日。
而在这些时日里,萧逸就得在长安布个局,把这神秘人引出来。
楚璇觉得这计策甚妙,妙在可一石二鸟。
本来她就担心,她如此决绝地与梁王府划清界限,会引得外公怀疑她父亲的忠心,而这个事情一出,且不说忠心能证明几分,起码外公要有一段时间忙于收拾宛州的烂摊子,暂且是无暇去考察父亲的忠心了。
战局已到最后的关键时候,争取到的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没准儿最后就能起到扭转胜败的作用。
她隐隐称赞,却又觉得这个计划冥冥中带着些宿命的意味。
当年萧鸢就是在落马道那崇山峻岭间埋兵伏杀徐慕,而在徐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时,胡乱地拿了些碎尸块充作是徐慕的尸体,回了长安向梁王邀功。
今天的这个计划,与当年的事却是异曲同工。
萧逸神情温暖,目光坚毅:“我一直都相信,这世间有英灵,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引领着我斩奸除恶,为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