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要吗?所谓的真相(第2/4页)
她的恋爱经历一直都很精彩,她是在别人眼中和自己眼中都足够潇洒的人,来去自由,敢爱敢恨。
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生活到六十岁,不停地恋爱结婚,离婚恋爱,永远饱含对生活的激情和期待。
直到她遇见L。她用L替代那个人的名字。
她在工作中认识刚刚丧妻的L,那个时候L的情绪十分低沉。她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去告诉L及时享乐,不要太沉溺于过去,然而L并不听她的劝。因为工作关系,她和L经常要一起出席各种应酬的场合,酒后各位老总尽兴散场,L会送她回去。她觉得L可以成为她的交往对象,但L只是说:“你还太年轻,不懂爱情。”
她说:“我年轻吗?你不过才失去一个老婆,我都有两个前夫了。”
L并没有计较她言辞里的冒失。
后来L的公司换了新的人来和她洽谈业务。她几经询问,被告知L因为身体原因,已经离职。她方才知道,L当年为了救遇到车祸的妻子曾经捐出一个肾脏,结果妻子没能挽救回来,他自己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她到医院探望L的时候,问他后不后悔当时的决定。L说自己不后悔。她说L真傻,即便他的妻子能救回来,身体各方面的功能也不会多好,未来的生活也不会有多幸福,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L说,对自己在乎的人,是不会存这样的想法的。不会考虑值不值的问题,他只想让她回来,他不能忍受失去她。
L最终在医院里离世。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贯以来信奉的人生观让自己很困惑。在L的墓碑前,她打电话问她之前的男朋友和前夫们,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她遇到了车祸,他们会不会救她。那一晚上她打了十个电话,打通了六个。只有一个人给她肯定的答复。
听到那个答案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激。她询问他原因,他慎重地问她:“你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她说没有,只是问问。他于是说:“那就只是一个答案而已。我肯这么说,你也肯相信。没有什么引申的含义。”她冰雪聪明,自然懂得他话外的意思。
如果她有一天遭逢不幸,这些男人都不会救她。
但她并不为此生气,她很理解“我肯这么说,你也肯相信”的意义。也不愧是她爱过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在乎所谓的事情的真相,情感的本质,人和人灵魂的沟通和契合,她觉得那都太虚无缥缈,太过于理想化。这世界上是有很多人如她一般的,及时享乐。比起所谓的独一无二的爱,她更在乎当前的感受。她没有她的L,但是她有很多精彩的回忆,惊心动魄的情感经历。
每一个人的生活都不是空穴来风。每一个人的选择都有他的道理和因果。
她告诉式微,她要去布达佩斯生活。那是L和他的妻子相遇的地方,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什么牵着她,指引她到那里去。
她很抱歉自己给式微一个凌乱的故事,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讲些什么。那些故事似乎并没有严格的逻辑关系,她说的这些话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道理。但无论什么,她把回忆留下了。那些发生在望城里的事,她最大程度地留给了望城。她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一种符合她洒脱性情的缘分。
没有真相和意义,她恰好要离开望城,有许多带不走的回忆,而这家小店正在收购回忆。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临走的时候,她问式微:“你会不会觉得L和他的妻子之间的爱情很真挚也很凄美?”
式微点点头。
女子说:“我昨天去了L的墓地,和他告别。在墓地里看到一个和L描述中的妻子很像的女人。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见鬼了。我没敢走过去,远远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男人接那个女人回去。我才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于是壮着胆子过去和她打了招呼,问了几句话。结果她说,她是L很久之前的未婚妻。在订婚不久后就悔婚了。现在来接她的是她的丈夫。她回望城探亲,听说L的事,于是来看看他。”
她又问式微:“你现在会不会觉得L有点可怕?他直到死都没有说几句真话,也许他自己都活在谎言之中。”
式微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样一种行为。
女子说:“其实我可以理解L。我也没有觉得L在骗我。L有一个深爱的妻子,她出了意外,为了救她L捐出一个肾,身体功能从此变得衰竭,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他有对她妻子伟大的爱。当时他那么告诉我,我也愿意那么相信,这其实就够了。真相并不重要,你明白吗?”她看着式微一脸迷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她笑起来很美,是一般女子没有的明艳洒脱,她说:“这个说法接受起来是有点难度的。不早了,我走啦。”
说完,她就从橱窗里挑了一个小熊的挂链,离开了“当铺”。她说她从小就不喜欢那些娃娃,这么大都没有一个小熊,此时却突然觉得颇合眼缘,大概是时候到了。
式微目送她离开,回到房间把刚才听到的故事写下。
在那个时候,式微对整个故事有很多不能理解之处。而现在,她觉得她渐渐能够懂得了。那些情感、谎言和真相,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难以理解和接受。
她甚至觉得,那个女子所了悟的那些,恰好是她所缺失,并且急需找回的东西。
她应该学着去相信,哪怕是盲目相信。因为真相未必比感受更重要。
式微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讲明白了这个故事,也不确定这个故事对徐迦来说是否有帮助。徐迦听故事的过程很安静,一语不发。在她讲完的时候,他说:“你等一下。”
她就在电话这边等着。过了一会儿,听到徐迦跟她说:“谢谢。”
听起来特别郑重。
式微刚想和他开个玩笑说“谢什么啊我们两个关系这么铁”,徐迦已经接着说:“怎么办,你这样我更难把你拱手让人了。”
式微心里刚刚浮起的小忧郁小伤感立刻一扫而空,一张脸都要拉成囧字。
徐迦好像完全料到了她的反应,毫不掩饰自己刚才是在整她,说话声音都听得出是在笑,“我说什么来着,任何时候说这句话都能造成冷场效果,例不虚发。”他安慰式微,“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谁让我这么了解你的……哎!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整到人的成就感啊。”
式微有些咬牙切齿的,“徐迦,我要是再相信你我就跟你姓!”
“你本来也跟我姓啊……”徐迦更乐了,“你就是将来把名字添到陈逍的户口本上你也还是跟我姓啊,这是命中注定,你我都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