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你是我的一滴汗(第10/13页)
“我靠,好像是哎。”
“我!靠!”
新郎领着新娘去给岳父岳母磕头的时候,舅舅们直接拎着酒瓶子就过来了,“伴郎呢?哪四个是伴郎啊?”我们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要说还是许宁冷静,首先代表我们认了个错,“刚才撞门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都是外地人,不懂规矩。”“没事的,来来来,喝酒。”说话的应该是新娘的大舅,“好酒啊,存了好几年的五粮液。”
兰州人民真是生猛,按他们的规矩,喝酒的两个人,得各自一手端一个斟满白酒的小酒杯,一起碰一下,然后把两杯酒都倒进嘴里咽下去,这叫喝一个。我们每个伴郎得和每个舅舅喝两个,也就是四杯,新娘子一共有四个亲舅舅,这外婆不仅能生而且会生,全是儿子。我们四个伴郎才吃过早饭,每个人就得喝16杯白酒,而且我非常怀疑娘家舅舅在我们粗暴砸门之后,把和我们喝酒用的酒杯换成了最大号的,不然两小杯酒怎么可能灌满整个嘴巴?……好在我们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来之前不仅吃了肉蛋双飞,还喝了牛奶,嚼了海王金樽。喝了两个舅舅,我只觉得风萧萧兮易水寒,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今儿哥们儿就是魏星的脸面,喝酒咋啦,不就是搞来搞去嘛,牛X你弄死我啊!当然,这些话没说出口,不过再和另外两个舅舅喝酒的时候,我们就没那么低三下四又是哈腰又是道歉了,直接碰杯,咣咣把酒倒进嘴里吞掉,酒杯底朝天一举,“我先干了,舅舅您慢点儿!”
25
接到新娘子,回男方家又绕了一圈,终于去酒店办正事了。
在婚礼现场,我们几个忙前忙后瞎掺和。其实魏家根本没给我们安排活儿,我们就仗着自己在学校搞晚会的经验,一会儿去给酒店挑刺,一会儿去给婚庆公司提意见,搞得人家见着我们都烦。当然,我们也不是没事找事,比方说在酒席开始前,婚庆公司放的音乐竟然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我和许宁冲到调音台那儿指着放音乐的人鼻子就骂,“你特么放什么呢?《梁祝》!你看过《梁祝》吗?人家结婚有特么放《梁祝》的吗?”婚庆公司那个哥们儿连连道歉,立即换了首《好日子》。
吉时已到,全场暗下。“魏星先生胡晓敏小姐新婚庆典仪式正式开始,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二位新人闪亮……登场!”
《婚礼进行曲》响起,追光灯照着餐厅入口的铜门缓缓打开,新娘子挽着魏星站到了一片星光之中,礼花陆续炸开,闪闪的金粉和彩条布满了整个红毯上空,魏星抿着嘴,左手握着新娘的手,右手轻轻挥动向所有人致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熟悉的人走在红毯上,激动地站起身来拼命尖叫使劲鼓掌。魏星伸手指向我们这桌,这才是我们最熟悉的朋友之间的坏笑。我注视着他和新娘子一直走到舞台上才坐下来,再一看身边的柯依伊已经和张倩手拉着手哭成了泪人,我连忙安抚:“别哭啦,大喜的日子,应该笑啊。”
“小伊,”鲍哥也凑了过来,“你不会对魏星有意思吧?”
“去!”小伊破涕为笑,“我就是好感动啊!”
“靠!老二你干什么啊!”我们顺着小马的声音看去,只见老二正拿餐巾纸抹眼泪呢。
“老二,你不是真的吧?”
“没事,我就是替他……高兴……”话没说完,他眼泪又下来了。
“看见没?”我说,“真正对魏星有意思的是老二!”
26
那天我们伴郎团没陪魏星敬完所有宾客,才十桌不到,我们就全翻了,吐了不知道多少次。原本下午的安排是去泡温泉,结果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多了。我就睡在自己房间的双人床上,小伊不在,我们四个伴郎睡在一起,老二和鲍哥手拉着手并排睡,我垫着老二的肚子睡在垂直的方向,许宁趴在鲍哥的腿上,也枕着老二。我一动弹,老二也醒了,他一动,又碰醒了许宁和鲍哥。
“几点了?”许宁揉揉眼睛,“我靠,真晕……”
“不知道。”我说,“咱们喝了多少?”
“不知道,反正这辈子都没喝过那么多白的。”老二说。
“他们人呢?”我问。
“不知道。”鲍哥起来把房间里的矿泉水翻出几瓶丢给我们,“方鹏,你记得你下午干吗了吗?”
“差不多记得吧,没失忆。”
“你记得你说你不要和柯依伊结婚吗?”
“啊?不会吧?那我要跟谁结婚?”
“你说咱都别结婚,谁结婚谁傻X。”鲍哥一口喝了大半瓶矿泉水,“你说咱们租一套大房子,弄口大锅,一起过日子。”
“嗯……”我想了想,“好像是说过。”
“你这点儿出息,租一套大房子,”老二压根儿没起来,只是翻了个身,“租?你特么就不能买一套大房子?”
“柯依伊生气了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许宁也躺了下来,“醉话不能当真嘛,还好你说的是我们,不是吴姗姗什么的。”
“扯淡。”
“哎,真晕,再睡会儿吧。”
“嗯,再睡会儿吧。”
我们又按照刚才的姿势睡了下去,“哎,方鹏,你别枕我肚子!”
27
回到学校没多久,柯依伊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而我家人也打电话给我,说我的那份传说中的好工作吹掉了。因为那个许诺帮我安排工作的领导出了点儿事,自身尚且难保,哪儿还顾得上我呢。当时已经接近6月,身边绝大多数同学都签了单位,我在这个时候突然要去找工作,心里不急是不可能的,何况“方鹏即将捧到金饭碗”的事早在同学之间传遍了,许多专业成绩比我好八百倍、却连个商业银行柜员都做不了的同学对我又羡慕又恨。现在一夜之间,我从有着众人羡慕的好工作、喝酒唱歌等毕业的“官二代”,变得前途未卜去向不明了,让多少人看了笑话不说,我自己的心理落差也调整不过来。
小伊也替我着急,“公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找工作啊!”
“去哪儿找呢?”
“去哪儿找?去街上找啊!”我当时的状态真没法好好说话,见谁冲谁,对柯依伊也不例外。
“公啊,你别急啊,我是问你,你准备在长沙找还是去南京找,或者去北京找找看啊。”
我知道小伊在暗示什么,可当时我心里这个烦啊,脸都被砸地上了,哪儿还有工夫想去北京发展、和她长相厮守的问题,随便应付了一下,根本没走心。
5月中下旬,长沙已经很热了。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埋头做简历,和别的屌丝一样,努力美化自己,讨好那些可能做我老板的人。我的简历除了成绩单那一页以外都很漂亮,毕竟我大学四年参加过太多社会活动,有证书、有奖状、有照片,可是成绩单那一页,除了“汽车驾驶”这门选修课是85分,其他几乎没有超过70分的,就这还有不少是重修得来的。简历做了一天一夜,早晨准备送去打印之前,我终于崩溃了,因为无论我怎么看都没办法从这份简历里,看到哪家银行有招聘我的可能。我忽然觉得我爸说得对,我在社团、在学院、在晚会、在活动里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我大学时光里自以为是的消遣罢了,那些风光、那些荣耀、那些欢呼、那些爱慕,在毕业之后一文不值。我们用那些青春和文艺制成了麻醉品,让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我们用大把的光阴去换取短暂的快乐。当然,这些快乐是真实的,也是难得的,我们无比享受,直到扼腕叹息。对,同样的100万,有人买房安身立命,有人就换一夜春宵,没有值不值,没有对不对,选择就是取舍,好处不能兼得,只是春梦醒来的时候,总还是想骂个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