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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良川……”泽崎的脸色渐渐平和了,“昨天晚上我打电话托付他们,刚才在岐阜车站,让他们送到火车上来的。”
“那可真给您添麻烦了。”
“托您的福,也让我们尝了鲜。”幸子接着菅野遗孀的话说。
这样,又慢慢恢复了交谈,什么岐阜县内的名胜古迹的掌故,日本莱茵河[127]、下吕温泉[128]、养老瀑布[129],以及昨夜捕萤的事都拉七杂八地谈论到了,但是无论怎样也不像刚才那样谈得起劲,使人感到互相都在忍受着尴尬的气氛,勉强拉扯些话题来维持场面。因为自己颇有酒量,所以幸子想,在这种时候常子要能给她多斟点酒也好,可是,在这宽敞的十二铺席间里,四个人离得相当远,而男客人只有一个,常子照顾不周到也难免。反正在夏日中午,即使常子来劝酒也不能喝得太过。菅野遗孀和雪子的食案上,第一杯酒还原封未动地摆在那里,已经凉了,幸子刚才为了送下鲷鱼片已经喝干了,现在杯子空空如也,可是常子只顾着给泽崎斟酒,似乎认定了不给女客人斟酒也无妨。不过,泽崎不知是兴致不高,还是客气,或是真的不太嗜好杯中物,常子敬他三次他才让斟一次做做样子,实际上也不过喝了两三杯而已。菅野遗孀一再劝他坐得随便些,他总是说“不,这样坐着很方便”,穿着西装裤的双膝规规矩矩地并拢在一起,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请问您也经常到阪神地方去吗?”
“是的。不大去神户,但是一年总要去大阪一两次。”
幸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消除心中的疑团:这位人称“百万富翁”的泽崎是出于什么动机答应和雪子相亲的?今天一开始她就从旁观察这个人是否有什么缺陷。但是根据至今为止的谈吐来看,并不觉得他有什么明显的不正常的地方,稍感滑稽的只是问到他不知道的事情时的态度。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得了,他却那么怏怏不悦,大概从这些事上暴露他阔少爷的本性吧。幸子想到这里再加端详,只见他眉间稍下一点,鼻梁两侧的青筋显露,果然是一副易动肝火的相貌。再就是,也许与幸子心情有关,总觉得他的眼神像个女性,阴郁甚至有些怯生生的,像是有什么秘密。更主要的是,幸子早就发觉了,泽崎对雪子不太感兴趣,只是在刚才他和菅野遗孀闲谈时,不停地瞟雪子的脸,像是要找出什么似的,此后,他那阴冷的目光几乎再也没有投向雪子了。幸子看得出来,菅野遗孀和常子煞费苦心拉扯些话题让他和雪子交谈,而泽崎只是碍于情面敷衍一两句,马上又转向其他人。原因之一,固然是无论他说什么雪子只是“是、是”地答应,提不起劲来。但是,很明显,雪子不合泽崎心意。推量其原因,幸子总觉得很可能是雪子的左眼圈。因为,雪子那些模糊的褐斑从昨天起就令幸子惴惴不安,盼望它今天多少淡一点,但今天偏偏比昨天更深了。而雪子照样毫不在意,今天早晨还要像平日那样厚厚地搽粉。幸子也没有提褐斑的事,只是说“你不要搽太厚的粉”,帮着她薄薄敷了点粉,胭脂也匀到了眼下方,尽管采取了各种措施,还是不能遮掩得毫无踪迹,所以幸子自从进入这个客厅起,就一直为这事犯嘀咕。不知道菅野遗孀和常子注意到那个褐斑没有,反正从她们的表情上看不出来,而气运不佳的是,雪子的座位正好把她左脸对着泽崎,从初夏的庭院里反射过来的耀眼的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只是因为雪子没有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弱点,并未露出胆怯和羞涩,举止极其自然,多少得到一些补救。但幸子觉得,那些褐斑比她昨天早晨在铁道省营线电车上看到时还要显眼得多,幸子感到不忍心让雪子久久地待在这个客厅。终于,泽崎吃完了饭,匆匆地说:
“请恕我失礼,上火车的时间到了。”他简单地告辞后便站起身来。这时,幸子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