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18(第2/2页)
雪子又是怎样的心情呢?从表面上看,她既不怎么失望,也不像感到对不起贞之助和幸子的样子。从她的表现来看,她似乎认为虽然理解二姐夫妇的美意,可是自己生性如此,不可能更加积极地应酬桥寺,所以如果婚事因此而告吹,也不足惋惜。当然,也许是她多少有些不服输,才故意做出这样的姿态。到头来,幸子没找到机会向雪子露骨地发泄不满,最后还是慢慢地和好了,但总还有一点什么憋在心里,不能释然如初。所以她心想等妙子来倾诉一番。可是不凑巧,这二十来天,只是三月上旬的星期二,即那个“决定命运的电话”的第二天一早,她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听幸子说“这次又谈不成了”,她十分失望地回去了,就再也没有露面。老实说,最近每逢丹生夫人、井谷问到妙子时,幸子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明知故问,出于戒心,她总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她们。因为幸子想尽量不让她们知道妙子分家的事,但又想留个后手,万一妙子和奥畑的关系成了问题时,可以向社会上作个交代,说“那个妹妹已经和我们断绝关系了”。但是,现在这种种良苦用心都已化为泡影,幸子急切盼望看到妙子。一天早晨,幸子在餐厅里和雪子谈论:“小妹不知道怎么样了?打个电话问问吧。”这天早晨送悦子去学校的阿春,过了三小时后才回来,悄悄地瞅瞅餐厅,见确实只有幸子和雪子,才蹑手蹑脚地走近两人身旁小声说:
“小妹生病了。”
“哎,什么病?”
“像是肠炎或者是赤痢。”
“打电话来了?”
“是的。”
“你去过了?”
“是的。”
“小妹躺在公寓里吗?”雪子问。
“不是。”阿春说罢便低头不语了。
实际上,今天一大早阿春就被叫醒了,说有她的电话。她接起一听,是奥畑的声音。奥畑说:“小妹前天到我家里来,晚上十点左右突然发病,烧到将近四十度,还有恶寒发抖。她说要回公寓去,我把她留下来,让她躺在我家里,可是病情越来越严重。昨天我请来附近的医生出诊,开始他弄不清楚是什么病,说是流感,又说也可能是伤寒。半夜里,她开始拉肚子,拉得很厉害,肚子绞痛,因此医生说可能是肠炎或者赤痢。如果确诊是赤痢的话就得住院,无论如何都要有人看护,所以我不能送她回公寓,暂时留在我这里治疗。这件事我是偷偷告诉你的,虽然她很痛苦,但现在还不必怎样担心,继续留在我这里治疗也行。如果病情有什么变化,我再通知你,可是我想八成不会有那种事吧。”阿春考虑,不管怎样先去看一看,今天早晨送悦子上学后就去西宫了。可是到那里一看,妙子病情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听说从昨夜开始已经拉了二三十次,因为拉得太频繁了,所以一直扶着椅子坐在马桶上。不过,据说医生曾劝告不要采取这种姿势,必须安静地躺着,在身体下面垫入大便器。阿春去后,才和奥畑两个人勉强劝她躺下了。阿春在那里的时候她也拉了好几次。可是因为里急后重,每次只拉一点点,因而更为痛苦而且仍在发烧,刚才量体温是三十九度左右。究竟是肠炎还是赤痢仍未确诊,据说已托阪大做细菌检查,过一两天就会有结果了。阿春劝妙子说:“请栉田医生来治疗不好吗?”可病人说:“让栉田医生知道我躺在这里不太妙,还是不请他为好。你也不要告诉二姐,免得她担心。”阿春当时也没说是否告诉太太,只说今天还要来看她,就暂且回来了。
“没有护士吗?”
“没有,说是再拖延下去就得请护士了,但是……”
“谁在照看她呢?”
“冰块是少东家(阿春第一次这样称呼奥畑)敲的,大便器消毒和揩屁股,是我干的。”
“你不在的时候,谁干呢?”
“这个嘛……大概是那老婆子吧?听说她是少爷的乳母,可是个好人。”
“那老婆子不是干厨房的活吗?”
“是的。”
“如果是赤痢的话,让她去洗便器不危险吗?”
“怎么办呢?……我去看看吧。”雪子提议说。
“看一看再说吧。”幸子说,“如果确定是赤痢,就必须考虑采取什么措施。但如果是肠炎,有时候两三天就会好,所以,现在用不着那样慌张。眼下只有打发阿春去照料她,对贞之助和悦子就说阿春尼崎的家里有急事,请了两三天假回去了。”她接着问阿春:
“请的是位什么样的医生?”
“是哪一位医生嘛,我还没见过。说是附近的一个不熟识的医生,是第一次请他……”
“要让栉田医生去看看就好了。”雪子道。
“确实是的。”幸子说,“要是在公寓就好了,可是在启少爷那里,还是不请他为好。”
幸子颇了解妙子,别看她那个样子,实际上也有意想不到的懦弱之处。她虽然嘴硬,叫阿春不要告诉二姐,但其实内心恰恰相反;在这种时候,妙子一定切身感受到家庭的可贵,幸子和雪子不在身旁,她又是何等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