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30(第2/2页)
“这样说也许不礼貌,但是……”光代从上到下打量着妙子绚烂夺目的和服说,“也许小妹穿西装更合适,当然,绝不是说不适合穿和服……”
“光代小姐,恕我打断你的话,听说这位小姐名叫妙子,你为什么叫她‘小妹’呢?”
“哎呀,御牧先生,亏您还是个京都人,连‘小妹’都不懂吗?”
“‘小妹’这个称呼,似乎只有大阪才有,京都好像不大用这个词儿。”幸子说。
“怎么样,吃一点吧?”井谷拿出一听看来是别人赠送的巧克力点心说道。可是大家都吃饱了,谁也没伸手,只是粗茶喝得不少。
光代提醒母亲“招待一下御牧先生吧”,说着叫饭店送了一瓶威士忌到房间来,御牧也毫不客气地说:“侍应生,请放在这里!”说着把一大瓶方瓶威士忌放在自己身旁,一点一点地抿着聊着天。
井谷巧妙地引出话题,顺畅地交谈起来了。她问道:“御牧先生要安家的话,一定得在东京吗?”以这个问题为起端,御牧把自己的身世和将来的计划等等都说出来了:
“刚才,光代小姐说我是京都人,其实,御牧家族从我祖父那一代起,就把本家搬到东京小石川来了,所以,我是在东京出生的。到我父亲那一代还是纯粹的京都人,不过我母亲是深川人,所以,我身上流的血是京都人和江户人各一半。正因为如此,我年轻时对京都那块土地没什么兴趣,毋宁说十分憧憬欧美的生活。但是,近来对祖先居住的土地产生了乡愁。说起来,我父亲也是年老以后怀念起京都来了,终于抛下了小石川的本家邸宅而隐居到嵯峨去了,想到这里,我也感到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在我的兴趣上也出现了这种倾向,我渐渐体会到了日本古代建筑的妙处来了,等将来时机一到,我打算重操旧业。在此之前,我想尽力研究日本固有的建筑,好在以后的设计中大量采用日本的风格。我反复考虑,说不定在京阪一带找个工作,在那里生活一个时期,对我的研究可能有利。不仅如此,将来我想要建筑的住宅的式样,与东京相比,和阪神地方的环境更协调些,说得夸张一点,我甚至觉得我的前途都寄于关西了。”御牧又问道:“如果在京都安家的话,选择哪一带为好呢?”
幸子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又问:“令尊的别墅在嵯峨的哪一带呢?”接着,大家都说,要在京都安家,最好是嵯峨一带,或者是南禅寺、冈崎、鹿谷方面。
不知不觉夜深了,他们还在聊着,谈话间,御牧把那瓶威士忌喝了三分之一,还是若无其事的光景,只是醉意越浓他越幽默风趣了,时不时吐出奇特的警句,使得满座大笑。尤其是他和光代像是一对好搭档,不断展开辛辣的舌战,旁人简直像听相声一样。幸子她们也忘记了白天的疲劳,丝毫没有睡意。
“哎呀,糟了,快没有电车了!”御牧慌慌张张站起身来,接着,光代也说:“我也一起走。”说着他俩走了,这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幸子她们这天晚上睡得迟,第二天早晨睡过了头,一直睡到九点半左右。幸子等不及餐厅开午餐,在房间里简单地吃了点烤面包片,催着雪子去资生堂美容室。这是因为昨晚光代告诉她们说,虽然帝国饭店的地下室也有个美容室,但是资生堂烫发采用新方法,用的是一种叫“佐托斯”的药水,不用把电烫帽罩在头上,又省事又舒服,最好是去那里烫。
她们走到资生堂美容室一看,前面已有十二三位客人在等候,看情形还不知要等几个小时。如果是在神户井谷的美容院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靠情面随便混到前面去,但在这里却无计可施了。
在候客厅里等候时,周围都是些素不相识的道地东京太太和小姐,没有一个人跟她们攀谈。她俩压低声音说话还怕别人听出关西口音,畏畏缩缩地像是陷落在敌国一样,只是悄悄地听着周围一片叽里呱啦的东京话。
“今天人真多呀!”一个人说。
“当然啰,今天是大安吉日,很多人举行婚礼,家家美容院都生意火得很。”另一个人搭腔道。
幸子这才想到原来是这样的,那么,井谷选在今天举行欢送会,说不定也是为雪子讨个吉利。这时候,客人从后面蜂拥而来,其中有两三个人说声“对不起,我是预约了的”,用这种糊弄人的老手法抢先走进去了。幸子她们十二点以前就来了,眼看就到两点了,她忍着一肚子怒气,等得焦躁不安,她担心是否能赶上五点钟的欢送会,心想今后再也不到资生堂来了。她们离开旅馆前只吃了点烤面包,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特别是雪子,平素总说自己比一般人胃小,一次只吃一点点,所以比一般人饿得快,动不动就要发生脑贫血。知道她这个毛病的幸子,担心雪子甚于自己,一直在偷偷观察着默默无语、似乎在发冷的雪子,担心她饿着肚子烫发会不会出事。两点过后,好不容易轮到她们了,幸子让雪子先烫。幸子烫完时已经是四点五十分了。她们正要回去时,有人喊“莳冈太太的电话”,幸子便去接,原来是妙子等得着急了,从旅馆打来了电话:“二姐,你们还没烫完吗?快五点了!”“嗯。知道了。我们刚烫完,马上就回……”无意中在电话机旁露出大阪口音来,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雪妹,好好记住,碰到大安吉日呀什么的,不要去不熟悉的美容院。”幸子气愤地说。
当天晚上,她穿过走廊急忙赶往旅馆的宴会厅时,遇到了刚才在资生堂见过的五位妇女,她们都穿着礼服走过那里。在欢送会的会场上,幸子向井谷道歉时又重复了那句话:
“我们来得太迟了,对不起……千万要记住,不能在大安吉日上不熟悉的美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