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一个绝妙主意(第5/5页)

“也不能买跳跳球,”他说,“她会跳来跳去,惹上各种麻烦。”

现在他们真的笑了起来。他们又挑选了一只小羊,这只小羊配有一把小吉他。吉他上甚至还有琴弦。等他们在收款台前排队时,戴安娜脑子里才冒出另一个想法。她召唤一名店员,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就像笑声。

“你们这里出售红色自行车吗?”

她已经把支票簿掏出来了。

拜伦的母亲提出带他去吃点东西。现在还没到午餐时间,但他已经饥肠辘辘。她选择了市中心的那家酒店。餐桌上铺着僵硬的白色桌布,地板光亮如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和轻柔的闲聊声,以及餐具互相碰撞的叮当声。服务员静静地走来走去,检查餐具,擦拭玻璃杯。很多餐桌都空着。拜伦以前从未来过这里。

“就两位吗?”一名服务生从一棵棕榈盆栽后走出来问道。他留着短短的络腮胡,像毛毛虫一样趴在他的下巴上,穿着带褶皱饰边的紫红色衬衣,领口上戴着领结。拜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要买一件那样的彩色衬衣。他不知道银行高级职员是否可以留短络腮胡,或者只是到周末才留。

拜伦和戴安娜走过就餐的顾客,他们纷纷抬头看着这对母子。他们注意到了他母亲细细的鞋跟,以及她的身体在那件桃红色套装里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他们留意到她僵直的金发和浑圆的胸部。她步态如波浪,一路行来,在光滑的地板上泛起阵阵涟漪。拜伦希望人们把目光转向别处,但又很乐意让他们继续盯着看。他的母亲自顾自地向前走,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也许人们以为她是一位电影明星。如果他是个头回见到她的陌生人,他就会这么认为。

“真让人兴奋,不是吗?”当服务生悄无声息地为她拉出一把椅子时,她说。

拜伦把僵硬的餐巾塞进领口,邻桌的绅士就是这么做的。那人抹过头油,头发看起来就像一顶塑料帽子。拜伦想,自己也要问问母亲能否给他买些那样的油抹抹头发。

“今天没上学吗,小家伙?”服务生说。

“我们去买东西了。”戴安娜一点都不畏缩,恰恰相反,她扫了一眼菜单,用指尖敲打嘴唇,“你想吃点什么,拜伦?今天你要什么都可以。让我们庆祝一下。”当她微笑时,她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拜伦说他想要点番茄奶油汤之类的东西,但又想要鲜虾盅,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让他吃惊的是,她两样都点了。当她这么做时,邻桌的绅士皱了皱眉头。

“你吃点什么呢,夫人?”

“哦,我什么都不用。”

拜伦不知道那位绅士为何向他眨眨眼使眼色,于是他也冲对方眨眨眼。

“什么都不要?”服务生说,“像您这样一位可爱的女士居然什么都不要?”

“那就来杯水吧,加点冰块。”

“要不来一杯香槟?”

她笑了:“现在还不到中午呢。”

“哦,你必须吃点,毕竟这次很特殊。”拜伦说。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位绅士,因为现在他似乎露出了微笑。

在他们等候饮料的时候,戴安娜摆弄着自己的手。他想起贝弗莉怎样注视着母亲的手指,就好像在估算她那枚戒指的尺寸。“我以前认识一个只喝香槟的人,”她说,“我记得他甚至在吃早餐时也会喝。你会喜欢他的,他能够从你的耳朵里变出纽扣来。他很风趣。然后有一天,他走了。”

“走了?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再没见过他。他说香槟里的泡沫让他高兴。”她微笑了,那是一个忧伤、勉强的微笑。拜伦以前从未听她说起这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说。

“他也住在迪格比路吗?那就是你去那里的原因?”

“哦,不,那是另一码事。”戴安娜用手轻轻掸了几下桌子,仿佛发现桌布上散落着面包屑,需要把它们拂去,“我说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是在我遇到你父亲之前。坐直了,我们的饮料来啦。”

母亲屈着手指,握住细长的高脚酒杯,把它举到唇边。拜伦望着那些泡沫贴到玻璃上。当杯里奶油黄的液体滑向她的嘴里时,他想象自己听到泡泡破裂的声音。她微笑着啜饮了极小的一口:“一切都过去了。干杯!”

服务生笑了,那位头发如塑料帽子的绅士也笑了。拜伦不明就里。男人们望着他的母亲,望着她脸上泛起红晕,望着她为一切都已过去而干杯。她以前从未说起任何能从耳朵里变出纽扣的人,同样从未提到她认识他父亲之前的时光。

“我想,我的汤应该很快上来了。”拜伦说。他也笑了,不是因为服务生的手离他母亲的手很近,不是因为邻桌的绅士正瞪着她,而是因为他就要喝汤、享用鲜虾盅了,在这还没到午餐时间的时刻。这就像跳出正常的时间安排,从一个全新的视角看待世界。跟闰秒不同,这是母亲决定的,而且这不是意外。

当天下午,那些礼物就被送到了迪格比路。戴安娜打电话给汽车修理厂,咨询更换轮毂罩的事情。她也同父亲通了电话,发出了震颤的笑声。“又是一个好日子。”她说。詹姆斯说得对,如果你用合乎逻辑的方式思考,那么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当拜伦第二天早上检查时,他看到母亲床边的玻璃杯是空的,她那装着药丸的盖子掉了。她睡得很香,甚至闹钟的声音也没搅扰她的美梦。她忘记拉上窗帘,一道闪烁的光线倾斜而入,照进房间。屋外,隐隐薄雾如蛛网般粘在沼泽上。一切如此安静,如此祥和,他不忍心把她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