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康世明的失望(第3/6页)

“早清楚了。”

“可以做生意?”

“可以,关键看怎么做。”

康世泰摇摇头:“就怕不保险。我好像在卢大人那里看到过一份邸报,上面有对英夷很强烈的诋毁。”

“可当今广州成了通商口岸,并设有十三行,皇上的态度很明朗。”

康世泰不再言语,望着远处。

康世明注意到哥哥脸上的表情,停了停说:“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跟你一起做盐的生意。”

康世泰目光收回道:“说实在,我看你回来非常高兴,以为你回心转意了。”

“哥,我很想自己试一试。”

“试一试,有多少风险?这里明明放着一条黄金大道,只要在上面好好走,保你前程如锦,你却不要。”

康世明低下头:“哥哥说这话真让我惭愧,哥嫂曾为我付出很多,这如今,我应听哥哥的话才是,可我却这般辜负哥哥。”

康世泰突然有些激动:“我康某发展至今,虽不敢说摘盐业之牛耳,但在两淮地区也算一言九鼎。说实话,哥哥希望你加盟,实在是觉得这普天之下没有一个行业比这盐的生意更一本万利。你只要手握一大笔盐引,就等于获取了一座金矿,永远地财源滚滚,纵然整天躺在家里,也会大富大贵。你说说,这世上有哪个行业哪种生意抵得上它?”

康世明微笑道:“哥哥说的我懂。哥哥这么一讲,弟弟本想对哥哥说的话倒不好说了。”

康世泰一愣,盯着弟弟道:“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想劝哥哥做盐的同时,再辟一条新路,做点别的生意。”

“什么生意?”

“茶。”

康世泰微笑着摇头:“这怎么可能?”

康世明解释:“是这样,最近我接触了好些西洋商人,发现他们对中国茶叶特感兴趣,大量收购,利润颇丰。我想,老家歙县山冈坡地多,家里本来又有两片茶园,哥哥如果做一笔投资,买下几座山,栽上茶树,雇人好好经营,要不了三年五载,保管财源滚滚。”

康世泰问:“你这趟回来就为这?”

“对。”

康世泰再一次摇头:“轻车熟路不走,却去另辟蹊径冒风险,我不感兴趣。”

康世明恳切道:“你先别轻易否定,我劝你再仔细想想,这绝对是一项颇具潜力、前景辉煌的投资。”

“对不起,我不想跟洋人打交道。”

“洋人经商也是讲诚信的。”

“刚才我说了,我有一本万利的买卖,不愿再去冒险。”

“冒险?不错,也许是有些冒险,可你也不能永远满足于现状呀?”

康世泰笑起来:“为什么不满足?圣上对扬州盐商如此青睐,给我们如此优惠的政策,我们凭什么不满足?我满足得很!”

康世明摇摇头,一时无话。

康世泰望着弟弟:“这样吧,你既然热衷此事,不妨回老家一试。那几十亩山地你可以把它们全栽上茶树,如果不够需要买地,银子我出。”

康世明苦笑笑:“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目前我并没有自己做这个项目的计划,我在广州有好些事要做。我这趟回来,实在是觉得茶的生意好,想劝哥哥试一试。”

康世泰再一次表明态度:“我不会做的,这盐的生意,已让我心满意足,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它更让人开心的生意了。”

康世明无奈地摇摇头,结束了与哥哥的谈话。

康世明想去看看侄儿侄女们。

走进秋桂轩,芝芝正跟舒媛在琴房学琴。康世明要芝芝继续弹,说他没事,随便过来走走的。芝芝听叔叔这么说,就坐下来继续弹,舒媛也跟着在琴旁坐下,时不时校正一下妹妹的指法。

康世明很少有闲情品琴,此刻听来觉得十分有趣。康世明一边听,一边注意着自己的两个侄女,联想到她们的身世遭遇,只觉得俩人太不一样了。一个幽怨,闭锁,闷闷不乐,一个热情,活泼,充满欢笑;一个像白菊,虽娇艳美丽,但清秋霜重,总有几分落寞,几分冷寂,一个像牡丹,不仅姹紫嫣红,而且周边蜂飞蝶舞,众芳环绕;一个是李清照的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个是翠柳黄鹂芳洲,杏花春雨江南

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出来了。

“叔,你怎么走啦?我还没有弹完呢!”芝芝扭头叫道。

康世明笑着摆摆手:“弹得很好,继续弹。我去你大哥那儿转转。”

经过一个庭院,再过一条火巷,这就到了守诚的春熙堂。春熙堂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往里走,碰到丫环了。丫环不认识康世明,先是毕恭毕敬望着,接着身子一缩,进了里屋。

大侄媳迎出来,康世明记得她的名字,叫陈碧水。两年不见,怎变得脸黄黄的,憔悴不堪?陈碧水见是家叔,连忙请到里面坐。康世明见大侄媳身后影子似的跟着一个女子,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装束打扮,应是守诚的侧室。看得出,俩人关系很融洽,只是脸上明显都藏着一种悲戚,给人以秋风萧瑟之感。

康世明问:“守诚呢?”

陈碧水神情涩涩地回答:“在书房。”

康世明由丫环引着,往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门,康世明吃了一惊。屋里窗户关着,烟雾腾腾,守诚一个人坐在里面吸烟。烟雾丝丝缕缕聚在空中,浓浓的像一片灰云。康世明走过去打开窗扇。窗外是二月明媚的春光,回头看看屋里——不,不仅屋里,还包括默默吸烟的守诚,它们与这时令,与这春光,尤其窗外的夭桃翠柳,相距多么遥远呀。

呷着丫环沏来的茶,闲聊之中,康世明越发感觉到守诚精神的颓唐。守诚今年应该三十五岁左右,可他脑门上几条抬头纹已成了犁沟,那副暮气沉沉的样子,像有五十岁。

聊呀聊,康世明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根源:孩子。

“有没有看过郎中?”康世明问。

“郎中?没有。”

“应该好好看看嘛。”

守诚苦苦一笑,额上的抬头纹深现出来:“这事都靠打卦算命,哪有找郎中的?”

康世明摇头:“你说得不对,应该请郎中看看。”

守诚望住叔叔,茫然不解。

康世明说:“如果是洋郎中更好。”

守诚越发茫然。

“这里离广州太远,要不然,叔叔可以替你请一个过来。”

从守诚屋里出来,又去看守慧。

一进院门,康世明就被满眼的兰花吸引住了。景象奇了,五花八门各种品种的兰花,不光天井里摆着,回廊下也一盆挨一盆,摆成一条龙。客厅里也全是,围着落地罩先摆成两个半圆,然后向后屋延伸。整个院里暗香浮动,清新朗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