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最后的重聚(第2/3页)

她们三个开始穿过草场。我看着她们穿过二十三年前里德尔大宅矗立的印记。没有里德尔大宅的迹象存在,但我仍能看到它。对我来说,它仍在那里。

我按自己的想法走下小径,直到我从灌木丛里冒出来,看到了露台。她在那儿,我就知道她会在那儿。她不是喜欢海滩的那类人。但我很好奇地看到,有人跟她在一起。

她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把手交给他,他们的指尖正好要碰上了。

我只好奇了片刻,但其实并不真的好奇。我知道那个男人,知道那个姿势。我记得它曾出现在纽黑文一条高速公路旁的汽车旅馆里。

我的母亲,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和我父亲重聚了。

我几乎大笑出来,但我没有,因为我不想暴露自己。我看着他们在一起,聊天,欢笑,继续聊天。她把头倚到他的肩上。然后她把脸仰起,他吻了她。他们完整了。他们在一起了。

我不想打扰他们,但我也想跟父亲说话。我想告诉他,我理解他对瑟瑞娜的承诺,他对自己的承诺,以及他对死者的承诺,还有他离开我不是一种抛弃行为,而是爱的表现。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但我没有打断他们,因为我已经告诉过父亲这些话了。我在生命中的不同时期、不同地点都感到过他的存在。我知道他一直和我一起,在看、在听、在与我和家人分享。

但我母亲一直很孤独——而且很愤怒——因为她从来没有找到理由去相信。我现在看到,一切都不同了。我知道,因为我看到她和他一起。如果我看到她和他一起,那她一定也看到他了。这意味着,她相信。

我的思绪太过喧闹,以至于我惊扰了这一刻,搅乱了宇宙的能量。因为每件事都跟每件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父亲转过头来,越过肩膀望向我。他微笑点头,渐渐融入空气。他如烟一般消散,消失了。我母亲独自一人在露台上。

我靠近她。她听到了我的声音,转过身来。她戴着墨镜,脸上有那么平和的微笑;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比我从小到大见她的任何时候都要安心。

她仍是我的母亲,棱角尖锐,紧绷的皮肤,深色的卷发。她的方式是一直讲话,绕着圈子讲话,直到你举起双手说,行了,我投降,你赢了。但她不是好久以前我记得的那个在康涅狄格州的母亲。她不是那个在我小时候,因为父亲执迷于打造木船,没时间陪我,她就带我去钓鱼的母亲;不是那个在我们开车到北部边远地区时,深爱秋天第一批苹果的母亲——第一口的酸涩,嘴里咔嚓一声的爆裂——也不是那个因为看到老人坐在树桩上的画面极度悲伤,会哭到无法给我读完《爱心树》的母亲。那个母亲和我父亲死在火里了。

但我不知道。正如瑟瑞娜说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们怎么能认为自己无所不知呢?瑟瑞娜,她永远的蓝色脚趾。

我挨着母亲坐在露台上。她望着我,很快地呼吸了一次,噘起嘴唇。透过她的墨镜,我看到泪水涌上她的眼睛。

“我知道。”我说。

“你知道什么?”她带着不自然的冷淡说,“什么东西,你就知道?”

“我看到他和你一起了。”

她飞快地摇头,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从深色的眼镜后面流下脸颊。

“我无法相信。”她说着靠到我的肩膀上,这让我感到意外,因为她以前从没这样做过。

“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她问,“他刚才在这里,不是吗?你没看到他吗?”

“我看到了。”

“那么你是我的证人。”

我搂住她,她倒在我的怀里,我喜欢这种能够安慰母亲的感觉。这是我以前没有过的感觉。

“他说他知道,有一天你会把我带回这里。”她过了一段时间说。

“我本来能更早把你带来,可你……”

“但我拒绝了,”她说,“我怕,我不知道他一直在这里等我。”

“不,妈妈,他不是一直在等。他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只是没能看到他。”

“那就是因为北邸,不是吗?”她一边问,一边坐直了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刚才坐在这里,感觉到一阵轻风。很凉爽宜人。这个地方太美了,我能感觉到它的魔力,然后我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转过身,他就在那里。他和我坐在一起,就像你现在和我坐在一起一样。我们聊天了,他拉住我的手。然后他吻了我,告诉我他会一直爱我,我应该永远不要害怕。”

我揉揉脖子,思考父亲和母亲重新在一起的场景。这正是我一直盼望的。我终于做到了,完成了我的目标。尽管不是以很常规的方式,我想。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安宁,我赐予你’,”她说,“我一定看起来很困惑,因为他告诉我,你会知道那句话的深意。”

我的安宁,我赐予你。母亲看到了我的反应,轮到她把手伸向我了。她抱着我,像一个母亲那样前后摇晃我。所有情绪,关于我的家族、我的父亲,但还有他之前的几代人,伊莱哲、本和哈里、伊泽贝尔和瑟瑞娜、我的祖父和他的手指。每一样东西都溢出体内,直到我感觉被净化了。

“那些话出自我跟你讲过的约翰·缪尔的散文,”等准备好再次说话时,我说,“《林中风暴》。我十四岁时试图跟你讲过,但你不愿相信我。那些是爸爸在帮助他母亲安乐死前片刻,对她说过的话。我在一场梦里见过。同样的话也刻在本杰明·里德尔的墓碑上,他逝于1904年。我的安宁,我赐予你。”

“对不起,”她说,“我以为你在编故事。窝在这栋房子里,你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想象力旺盛,又无事可做。我以前不知道怎么相信你。很抱歉。”

“那些都不重要,因为你现在相信我了。”

于是我们一度安静地坐着,以普吉特海湾为背景,每一分钟都延展开来。我们沉浸在塞缪尔爷爷的禅定里,直到我母亲打破这一刻。

“你的故事,”她说,“我觉得我听不下去。”

“我知道。”

“像那样走开,我要道歉。我不该那样的。”

我安静地随她坦白。

“我现在准备好了,”她继续说,嗓音里带着一种我打小就没听过的坚决,“现在想听你的故事了。”

我考虑了她的请求。她从来不想听那年夏天的故事。不管我何时开始讲,她都会让我闭嘴,或者走开。但现在呢?

“我刚给女孩们讲完,”我说,“故事挺长的,而且纠缠复杂,没有精简的版本。”

“就跟我讲吧。”

“我得找到她们,撒下塞缪尔爷爷的骨灰。我们还需要吃点午饭。她们马上就要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