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狐(第2/4页)
顾祯心中暗喜,不觉加快步子,向桌旁汲汲而去。
七
这时,忽听门前骚动骤起,顾祯回头,见一队兵士破门而入,将坊中众人围住,喊道:“我等奉命搜捕朝廷钦犯,违者杀!”
坊中霎时鸦雀无声,良久,角落中几人跃身而起,奔向厅侧几扇偏窗。
兵士见状,即刻大喝一声,拔剑追赶。一时间,坊中惊叫四起,桌椅倾覆,牌筹四散,男男女女皆夺路而逃。
顾祯紧盯屏风后面,见近旁之人皆作鸟兽散,片刻间了无人踪。
“姑娘!姑娘!”顾祯向人群叫喊,却无人应答。
兵士破窗而去,踪影全无。赌馆上下,唯剩满地骰子木屑,众赌徒皆不知所踪。
顾祯望着满地狼藉,欲哭无泪,缓缓瘫在地上。
八
顾祯不知,为何先前一切皆与梦境相同,可却忽杀出一队兵士来。
如此一来,最后一丝线索也彻底无迹可寻。失魂落魄间,顾祯回到旅舍,发现手中盘缠只剩不到百钱,雇一辆马车也不够。
几日里,顾祯终日于街头游弋,渴便喝口冷水,饿便啃口干馍,至夜则以天为衾,席地而眠。
顾祯鞋破衣黑,一副模样,与乞丐无异。
望天无言时,顾祯思量道,或许一切都是业报,之所以沦落至此,皆因几月之前,在寺中偷看画壁。
九
一日,顾祯午睡时,忽被一块石子砸醒。原来是几个顽童恶作剧,见顾祯醒来,亦不退却,一个个做起鬼脸。
顾祯无奈,只得提起布袋动身。
于一片红墙外,顾祯打开行囊,将布料铺在地上,忽听墙里有一女子叫道:“墙外可有人否?”
顾祯犹豫片刻,答:“不假。”
“你在这做何?”
顾祯苦笑道:“我是过路乞丐,求在贵府外寻个休憩处。”
“你说话文绉绉,不像个行乞之人。”里头说道,“你若想歇脚,不如到墙内,我自有饭食招待你。”
顾祯闻言惊愕,不知世上竟有如此好事。
“请问主人,该如何进去?”顾祯问道。
墙中人答道:“你且稍等片刻,我找副梯子与你。”
十
顾祯等候许久,见一副竹梯于墙头显露,贴墙滑落下来。顾祯挑起背囊,借梯翻墙。
既落地,顾祯回望,但见一女子,她身披绸缎,发结长笄,是富家小姐扮相。然而额下两条眉毛,粗黑惹眼,一双嘴唇当中,生个不大不小瘤子。
顾祯眼见,心中厌恶,但仍恭恭敬敬作揖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瑶玉,是这户人家小姐。你不必多礼,叫我玉儿便好。”
顾祯又一躬身,说道:“敢问玉儿小姐,为何不叫我从门入?”
玉儿叹一口,说道:“爹爹把我锁在院子中,终日不得出门。别说你这般狼狈,就连我自己,尚无法接近大门。”
顾祯不知大户人家有这般规矩,正诧异间,见玉儿转身离去,一会儿端碟烧鸡回来,对顾祯道:“吃吧。你这副样子,好久没开过荤吧?”
十一
烧鸡香味四溢,顾祯垂涎三尺。顿时甩开袖子,吃起肉来。
玉儿见顾祯吃相,笑道:“莫急莫急,别卡到嗓子。”
盘中片刻只剩一副骨架。顾祯抹净嘴角,向玉儿不住道谢。
“莫多说了,快去厢房洗个澡罢。”玉儿道,“你身上这股味道,真叫人忍受不得。”
顾祯照她指示,乖乖进厢房烧火。一番清洗,顾祯换上新衣,重见玉儿,竟听见她惊叹:“咦,你倒也生得不丑。”
顾祯苦笑,心中虽厌恶,仍和颜悦色道:“敢问小姐,我该于何处栖身?”
玉儿思索片刻,道:“庭院之中,除我一间主房,再无容人之处。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到主房歇脚。”
顾祯闻言,连连摆手道:“万万使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男人,怎能到小姐房里去?若被人察觉,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玉儿闻言笑道:“谁让你进我房里?那主房中有两室,一间我住,一间闲着。你住到那间空房去。”
顾祯忙向玉儿道谢。两人一前一后,沿竹径行到主房前,玉儿开门,引顾祯入室,掸去石台上灰尘,说道:“这间卧室,数年不曾住人,须散掉房中的陈年秽气。公子入睡时,莫要关窗。”
言毕,玉儿便带笑离去。
顾祯无事可做,两眼对着窗外发呆。正出神时,却见那金簪从行囊中露出一角。
十二
是夜,顾祯方一睡下,却又不知何故起身。恍惚中,顾祯穿过房门、庭院,于府邸中悄然而出,大道两侧,仍是熟悉景象。顾祯兜兜转转,经过数间店面,行到一座小桥。
四下无声,唯有墨色河水潺潺。桥头栏杆处,有一女子撑伞而立。
顾祯心中喜悦,快步行去,稍一打量,便知是那寤寐所思之人。
只见女子转过伞柄,向顾祯柔媚一笑,道:“你这人怎这晚才来?我已等你好久。”
“我不知去何处寻。”顾祯慌忙解释道,“心中只记‘花井’,四处打听,却没人知道在何处。”
“此处便是花井。”女子莞尔道,“你莫要言语,随我来便是。”
女子说罢收伞,转身下桥。顾祯见状,亦步亦趋,随她转入小巷。二人来到一画楼下,顾祯抬头,见窗棂若明若暗,似燃着两三根蜡炬。
十三
画楼内,是一间两丈见方小室,中有茶炊、酒盏。房间一隅,有张绣床。
女子坐到榻前,解开腰带,眼神迷离似醉。顾祯胸中欲火难忍,扑上身去,与其畅然交合一番。
云雨过后,女子依偎于顾祯身侧,手指在他胸前游移。
半晌,顾祯忽开口道:“你我二人,此刻怕是处于梦中罢?”
女子转头看他,浅笑不语。
“怕便是了。”顾祯一声长叹,“经月以来,我朝思暮想,家都忘了回。可两次相见,却在梦里。事到如今,连你姓甚名谁都尚不知。上天为何厚此薄彼,独不见我一片痴心呢!”
女子闻言,稍稍垂眉,对顾祯道:“公子不必沮丧。你我今虽梦中相见,数日之后,我便获得形体,与公子相会于现世。”
顾祯不解道:“美人所言‘形体’,是指何物?”
女子魅惑一笑道:“公子愿听?”
“愿听,愿听。”
女子淡然道:“我本是城外山中白狐,修道多年,渐获一副人形。只因功力尚浅,只可托夜入梦。数日之后,业数将满,我便可以人之样貌存世。”
顾祯听罢,也不诧异。狐仙鬼怪之事,古来常有,其中不乏佳话。况眼前女子,生得沉鱼落雁,即便是狐,亦有何妨?想到此,顾祯揽起美人,口中宠溺道:“如此小事,何须堪言?不必说数日,哪怕数十日、数百日,我顾祯也等得起。”顾祯又道:“然这几日之间,你我还可如今天一般,相会于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