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受伤的鹿跳得最高指间的珍宝(第3/13页)

“你说得对,但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矛盾有着某种迷人而神秘的魅力?”

“不,不,我不觉得。我认为人类的暴力本性使他们得以统治这个世界,并将其‘文明化’,但如今他们已经无处可去——因此人类世界变得故步自封。它成了一只自啃自噬的怪兽,可人类仍然看不到这只怪兽,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其中,不知道自己就是怪兽的分子。”

我望着书架:“你读过人类的诗吗?人类理解自己的这些缺陷。”

他仍然自说自话。

“他们迷失了自己,却仍然野心勃勃。不要以为他们会永远待在地球上,现在只是因为没机会。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有外星生物的存在,肯定不会就此停手。他们会继续探索,他们的数学知识会不断发展,最终能帮助他们达成心愿。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我们,到了那一天,他们可不会和我们做朋友——即使他们以为自己会对我们友好,人类总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是绝对仁慈善良的。总之,他们会找到消灭或征服其他生物的绝好理由。”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从家门口走过。很快,格利佛也要回家了。

“但杀掉这些人和停止人类的科技发展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我可以向你保证,真的没有联系。”

他不再踱步,而是走到我身边,整个人凑到我脸上来:“联系?我告诉你什么叫联系……曾经有一位德国人在瑞士伯尔尼的专利局工作,他业余时间喜欢钻研物理。他想出了一条理论,半个世纪后,他的理论使日本的两座城市毁于一旦,成千上万的人因此丧命。丈夫、妻子、儿子,还有女儿通通惨死。这位德国人肯定不希望有这种联系,但这是他无法控制的。”

“你说的是另一码事。”

“不,不,你错了。这是一个白日梦终结于死亡、数学家有可能触发世界末日的星球,这就是我对人类的看法。你有不同意见吗?”

“不过人类会从错误中总结经验教训,”我说,“而且他们对彼此关爱的程度超乎你的想象。”

“并非如此,我知道他们关爱和他们有相同背景的人,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但除此之外的,他们就不会同情了。他们相互之间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想想这样的物种如果有能力的话,他们会怎样对我们。”

当然,我已经想过,答案自然令我不寒而栗。我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疲倦而迷茫。

“但我们来这里是杀他们的,你觉得我们的行为正义吗?”

“我们是经过了合乎逻辑的考量,我们的行为合情合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保护自己,甚至也是为了保护人类。想想吧,进步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女人可以留下来,但男孩必须得杀掉。那个男孩知道得太多了,你亲口对我们说的。”

“你犯了一个小错误。”

“什么错误?”

“你不能在不杀母亲的情况下杀掉母亲的儿子。”

“你在说绕口令吗?你现在变得像人类了。”

我看了看时钟,现在是四点半,格利佛随时都有可能回家。我得努力思考对策,也许眼前的另一个我——这位“乔纳森”——是对的。好吧,这里真的没有“也许”,他就是对的,人类无法好好把握进步,他们无法摆正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他们最终势必会对自己以及其他物种造成巨大的威胁。

因此我点点头,走到紫色的沙发旁坐下。我现在冷静多了,冷静得足以感觉到身上所有的疼痛。

“你是对的,”我说,“你是对的。所以我要帮你。”

一个游戏

“我知道你是对的。”这话我已对他说了17遍。此时我直视他的眼睛,“我一直都太心软了,现在我得向你承认,我以前以及现在都无法再伤害任何一个人类,尤其是和我住在一起的。但你刚才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我来这里的初衷,我现在是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了,因为我已经失去了魔力,但与此同时我想通了,这个任务必须完成,所以我很感激你在这里帮我。我以前一直都太蠢了,总是不忍心下手。”

乔纳森躺回到沙发里,他仔细察看我的表情,他盯着我的伤口,还闻了闻我的口气:“你喝酒了。”

“是的,我被他们腐化了。我发现,像人类一样生活会很容易沾染他们的一些恶习。我喝酒,我做爱,我还抽烟,我吃花生酱三明治,听他们的简单音乐。我学会了享受他们的许多种原始乐趣,我也体验到了他们的许多种生理以及心理痛苦。不过,尽管我被腐化了,但仍然保持了足够多的本色,足够让我找到理性的自己,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望着我,我知道他相信我,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我很高兴你这么说。”

我打蛇棍随上:“现在听我说,格利佛马上就要回家了,他不坐车,也不骑车。他只走路,他喜欢走路。我们可以听到他走在碎石路上的脚步声,接下来是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一般来说,他会直接进厨房给自己倒水或者倒一碗麦片,他一天大概要吃三碗麦片。好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很可能会先进厨房。”

乔纳森聚精会神地听我说话,给他提供这些信息不仅奇怪,甚至有些可怕,但我实在顾不了这么多。

“你得快点动手,”我说,“因为他母亲很快就会回家,还有,他看到你的时候可能会吃惊。你知道,我因为不忠被他母亲扫地出门了,或者说我的忠贞观和人类的不一样,人类缺乏读心术,所以他们认为一夫一妻制是可行的。还有一点也得注意,那就是格利佛曾经积极主动地自杀过。所以我得建议你,不管你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杀他,最好能做得像自杀的样子。也许等他的心跳停止后,你可以在他的手腕上切个小口,把静脉切断,这样就不容易引人怀疑。”

乔纳森点点头,然后在房间里四下打量。他的目光在电视、历史书、扶手椅、墙上的艺术画、底座上的电话上游移。

“我建议把电视打开,”我告诉他,“即使你不在客厅里也可以开着,因为我总是看新闻,习惯了把电视开着。”

他打开电视。

我们坐下来静静地看中东战局的新闻片段。但突然之间,他听到了我没听到的声音,他的听觉比我的灵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