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暴风雨(第10/11页)

只做料理和针线活,清子这女人都不会无聊吗?好不容易战争结束,新的世界到来,一心却投到怎么做个新娘子上,她难道不会后悔吗?要是做到这份上,对方却是个无可救药的渣男,她又准备怎么办呢?

不过,如果她能在家待着帮忙做家务的话,对国政来说却是万幸。眼看他的父母岁数也越来越大,清子应该会用心照顾好他们。国政可以抽出这份精力,集中在银行的工作上。和我这种靠谱的男人结婚的话,尽全力学习主妇技能的清子应该也不会有怨言吧。国政在心中盘算着,内心已经把清子当自家人了。

话说回来,一直都是媒婆和家长们在讲话,他还没有好好听听清子的声音。

国政东想西想了会儿,接着问清子:“你的兴趣是什么?”最后也不过就是个无可非议的无聊提问。

清子答道:“读书。”

也是个无可非议的无聊答案,和问题半斤八两。音量小再加上回答简短,国政对于清子声音的印象更模糊了。

眼看对话没有一点接下去的迹象,国政便把注意力集中到拨开烤好的鰤鱼上。清子细细品味着端上来的菜,一股要全部都吃光的架势。有食欲是身体健康的证明。但是不是因为她一直都把菜吃得干干净净,才会这么丰满?

国政担心地盯着清子用筷子的手。清子的筷子在嘴巴和盘子之间划出好看的轨迹。国政意外发现她的手很小,手背因为有肉看上去胖乎乎的,手指却很纤细,形状也很漂亮。指甲剪得又短又平整,就像樱蛤一样。

好可爱啊,国政第一次对清子有了正面的好感。清子用指尖抓起烤鱼盘子里的生姜,“嘎吱嘎吱”咬了起来。和国政对视后,她像是恶作剧被抓到的孩子般羞得无地自容。

就在这一刻,国政下了决心,要和她结婚。不管是正式交换彩礼的时候,还是加速婚礼准备的时候,国政丝毫都没有兴奋的感觉。但就是这个小动作,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心意。

和清子在一起的话,肯定能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哪怕会很平凡。我们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诚意才结合的,我们肯定会成为相安无事的一家人。

国政的确信可以说基本上没错过。

清子和国政结婚后便住进了他家,干活勤勤恳恳。毕竟是在料理教室学过,菜做得又好,和一起住的国政父母关系处得也不错。

国政母亲把自己那套叠衣服的方法教给了清子,说是什么“有田家是这么做的”。清子跪坐在榻榻米上,满脸真挚地点着头,一下就把这套方法学会了。国政的父亲很喜欢清子泡的茶,说是温度和浓度都刚好,每次在外廊下围棋的时候,都会叫清子给他泡茶。清子总是不厌其烦地听他说那些陈年往事,看他琢磨怎么盘活棋。

国政从银行回来时,清子会到玄关迎接他,用那双小手接下他的外套或大衣。纤细的手指埋在厚重的布料之下。每次看到她这样,国政就会想立马回房过二人世界。

当然,首先要跟父母打声到家的招呼。国政到家比较晚,更多时候父母和清子会先吃好晚饭。但是不管他几点回来,他那份饭都热好放在那里,洗个手坐到饭桌前马上就能吃。

国政有个好妻子,他感到非常满足。也渐渐不怎么会想起源二郎夫妇俩。偶尔也会来往,但已经不会再拿清子和花枝比较了。清子招待源二郎和花枝时,也总是面带笑容,事无巨细。看样子她对国政以及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也很满足。

相亲时清子说她的爱好是读书是真的,不是怕被人讲闲话。除了新被褥,清子基本没有带什么嫁妆过来。因为国政家没有放东西的地方。不过她倒是搬来了很多书,多是小说和图鉴之类的。

国政利用星期日在他俩的卧室打了个书柜。清子非常高兴,想着要按什么顺序来放,把书又理了一遍。书柜的木板因为书太重,没到十年就弯了,最后书柜也就废弃了。清子后来却说:“孩子他爸做的书柜是最好用的。”

清子热心地跟国政讲解《细雪》【20】出彩的地方。国政还是没能理解谷崎润一郎的好。他觉得谷崎能把妻子让给友人,是个败坏风俗的男人。

不过,清子带来的图鉴却很有趣。不光是花草图鉴,还有昆虫和矿物石图鉴。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书,她害羞地说是因为小时候喜欢抓虫子、捡石头。

国政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话说回来还真是这样,清子总是出其不意地抓住趴在纱窗上的螳螂等虫子,把它们放回庭院内的草丛。

清子不是用一句“老实”就能说清楚的人。那柔软又浑圆的身体里,是她一个人的世界。国政这才意识到这明摆着的事实,不禁瞠目结舌。他想要更多地去了解清子看到的世界、感受到的世界。每次知道清子重视的东西、喜欢的东西,他感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就更深。到头来,他承认这就是爱。

和诚意这种循规蹈矩的单词表达的感情完全不同。动情、敬爱和焦躁混杂成一锅大杂烩,那种想要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喊“哇——”的无可奈何的心情,就是爱。

清子婚后五年内生下两个女儿。宝宝小得不可思议,充满稚气,还很爱哭。有时候工作忙也是问题,国政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相处。刚出生的女儿的手上也有着小小的指甲,和清子长得一样的手、手指和指甲。他发自内心觉得女儿很可爱,但却从没有给她们洗过澡,也一直不知道尿布怎么换。

孩子们越长越大,家中空间也越来越狭小,国政甚至想过干脆让父母住这儿,自己再重新置办个房子。但是他又下不了决心离开土生土长的Y镇,犹豫着该怎么办时,父母双双因病倒下。搬家的计划就这么告吹了。国政还是重复着家和银行的两点一线,清子则一手揽下了育儿和照顾老人的活儿。

清子没有任何不满和怨言,国政一度以为她没有任何不满。

没错,她没有向我说过任何不满。国政结束回想,独自低下了头。

彻平和麻美还在源二郎家中的茶室打情骂俏。矮桌上不知何时摆放着人形烧【21】的盒子和跟人数相符的茶杯。人形烧好像是从浅草带回来的特产。彻平和麻美相互往对方嘴里喂五重塔形状的人形烧。源二郎把万宝槌形状的人形烧一口吞下。

“然后呢?”源二郎嚼完嘴里的东西问,“怎么感觉你一会儿冷笑、一会儿放空的,得出结论了吗?”

“嗯。”国政清了清嗓子,坐回坐垫,“我在想,去闺女家见见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