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暴风雨(第4/11页)
难得还有这种情况。源二郎的艳闻一般都是从“情色”开始的,他从没有像这样斩钉截铁地说过“爱上”但还没睡过的女人。每天靠着野生动物般的本能和生命力度日的源二郎,只有睡了人家,脑子才能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样还有女人靠过来,只能说“野生动物”确实非同一般。
据源二郎所说,花枝(源二郎爱上的女人的名字)是非常非常老实的女孩。
五月放晴的某天,源二郎来到荒川附近的河滩。他要给用来做细工花簪的纺绸糊上糨糊。就当是换个心情,源二郎坐着小船横渡荒川,到Y镇对岸的河滩来工作。
“现在想来,这就是命运吧。”源二郎充满感慨地说。
他铺开染得很漂亮的布,让它们顺着江风飞扬。这时,一条锦鲤图案的手帕飞了过来。
靠着天生的反射神经和跳跃力,源二郎抓住了快要掉进江里的手帕。回头看向堤坝,一个穿着嫩绿色连衣裙的女生正在挥手。
“谢谢。那个手帕是我的。”她迈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步子走下堤坝。走近一看,少女身材苗条,个子高挑,五官也很好看。
源二郎被女孩的气势压倒,默默地递上了手帕。女孩又道了一次谢,用取回的手帕遮住了脸。
“看您很有干劲嘛。是在染色吗?”
“那些也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我是专门做细工花簪的哦。”
“咦?我还以为上次战争后这门手艺就失传了呢。”女孩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看向随风飘扬的纺绸,“下次,我可以带着孩子们去参观学习吗?”
源二郎就是以此为契机,和来堤坝散步的花枝亲近了起来。
“你刚才说‘孩子们’,我还在想你看上去这么年轻,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啊。原来是学校的老师啊。”源二郎得意地解释着,国政感到一阵头痛袭来。
“等等、等等。源,你要说草帽飞过来,你陷入了爱河,我还可以理解。用手帕遮脸这算怎么回事啊?年轻女孩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不奇怪。”喜欢的人被贬低,源二郎有点怒上心头,“花枝是很有常识的女人。草帽又不能擦汗,手帕不仅能擦汗,还能遮阳,一石二鸟好吧。”
是这样吗?国政觉得自己不能完全接受这解释,但还是先让步了。
再后来,花枝带着自己教的孩子来源二郎家参观学习细工花簪手艺。傍晚在荒川堤坝上散步成为两人每天的功课。源二郎早就没心思给纺绸涂糨糊了。爱恋让源二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花枝身上,被爱情捆绑,无意反抗,像忠犬一样跟在花枝身后。
花枝好像也不讨厌源二郎。有一次源二郎忍不住,把花枝拖到枝繁叶茂的樱花树下,半强迫地吻了她。抱在怀里的花枝的身体非常柔软,好像一点都没有使力。不过就算她挣扎,估计源二郎也感受不到那连微风都不及的力量。两人之间力量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源二郎就这样爱上了花枝。
源二郎放开她的唇,看着她的脸。花枝瞪着大大的眼睛。
“喂,没事吧?”源二郎担心地问道。
花枝终于回过神来:“我被吓到了。”说完低下了头,“我们必须结婚。”
源二郎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听到源二郎话的国政也抛出同样的问题:“这又是为什么?”
“是不是被这突然的发展吓到了?”
“嗯啊,吓到了。是这样吗?是不是有那种把结婚看成无上珍宝的宗教。花枝这个女的是那里的信徒之类的?”
“不,不是。花枝那里信的是净土真宗。”
“我没问你她的宗派。到底为什么会扯到结婚啊?”
“听说她父亲非常严厉,好像是小学校长吧,觉得男女交往简直是无稽之谈。花枝从小也是被这么教育长大的,结婚之前别说接吻,就连和男的一起走路都不行。”
“可是,你不是跟她一起在荒川河畔散步来着吗?”
“我以为我们是在偷偷摸摸交往,但她可能只把那当成是散步吧。”
和“野生动物”一起散步,真的是对危机毫无警觉的女人。这样子还能教好小学生吗?
“反正,花枝觉得既然已经跟我接吻了,肯定要跟我结婚。”
“初夜那晚知道结婚的真相的话,她是不是会晕倒啊?”
“那个时候我会照顾她的。总之,我也没有异议,就去她家拜访了。”
结果花枝的父亲大怒,不仅让爱犬小绿(凶猛的秋田犬)去咬源二郎,还撒了一大把盐。花枝除了往返于学校,不准出家门一步。上下班的时候她妈也都跟着。
“那不是没招了?”
国政刚准备盖上毯子,源二郎就怒吼道:“你个白痴!为什么放弃得这么快!”
“还问为什么,这不都你搞出来的?谁叫你亲她的?我可不管。”
“也许是有点奇怪,但花枝是个好女孩啊,不经世事又开朗,还是个美女。如果不负责任跟她结婚的话,我作为一个男人也太丢面子了。”
“不经世事、性格开朗、长得漂亮又不奇怪的女孩多得是。放弃吧,那么多事。”
再说,什么“责任”啊。不就接个吻嘛,傻啊。
但是,源二郎抓着国政的毯子不肯放手。国政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做聆听状。
“就算你说你要结婚,你连她父母的同意都拿不到,你想怎么弄啊?”
“私奔。”
“花枝不是在堀切附近的小学教书吗?私奔不就不能上班了。”
“刚才表达错了,我要把花枝拐到我家。”
“什么?”
“Y镇三丁目的话,这距离还是可以渡个河去堀切上班的。”
“可以是可以,花枝她爸要气吐血你信不信。”
“拐过来就是我的了。”源二郎邪恶地笑了笑,“那可是严厉到跟她说接吻了就要结婚的父母哦!说不定他们会说‘如果你们这辈子要在一起,轮回七生都必须做夫妻,不然没戏……这样你也想跟她结婚吗?’”
国政心生担忧,又接着问道:“既然是那么单纯的女孩,你要是劈腿了,谁也不知道她会怎样。‘负责’这件事,不是指你跟她结婚就好了,而是要跟对方一起共度幸福的一生。”
“那个……政,战争时父母、兄弟兄妹都死了后,你知道这十年我都在想些什么吗?”
国政看到,在台灯光线打出的阴影里,源二郎脸上的表情消失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死。”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根本不像是平时的源二郎。国政感到有些害怕,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从死者国度传来的低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