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7页)

谁会在早上5:03给人打电话呢?这个时候准没好事。

难道是玛拉?

他箭步冲到电话旁边,抓起话筒,“喂?”

“请问凯瑟琳·雷恩在家吗?”

该死的电话推销员,难道他们从来都不更新资料吗?

“凯瑟琳·雷恩已经去世快四年了。您可以把她从您的联系人中删除了。”他语调平淡地说,同时等待着对方问:“您是家里拿主意的人吗?”然而继之而来的却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西雅图警察局的杰里·马龙警官。”

强尼不由眉头一皱,“您找凯蒂[1]?”

“我们这里有一起交通事故。受害人钱包上写的紧急联络人是凯瑟琳·雷恩。”

强尼在床沿上坐下来。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依然把凯蒂当成紧急联络人。她出什么事了?这年头谁还会在钱包里留紧急联络号码啊?

“是塔莉·哈特,对不对?是酒后驾车吗?因为如果她——”

“这我不清楚,先生。哈特女士目前正被送往圣心医院。”

“伤得有多严重?”

“对不起,先生,我无可奉告。您得问圣心医院的人。”

强尼挂了电话,随即在网上查到圣心医院的号码,并拨了过去。然而电话转来转去,直到十分钟后他才找到能回答他问题的人。

“雷恩先生,”一个女人说道,“您是哈特女士的家人?”

强尼微微一怔。他已经多久没和塔莉说过话了?

但他比谁都清楚。

“是的。”他说,“出什么事了?”

“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先生。我只知道她正被送往我院途中。”

强尼看了看表。如果动作快点的话,他能搭上5:20的渡轮,那样一个小时出头他就能赶到医院。“我马上过去。”他对电话里的人说。

直到耳边传来急促的嘟嘟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和对方说再见。电话挂断之后,他随手把听筒扔到了床上。

拿过钱包,他又重新抓起电话,然后一边伸手拿毛衣,一边拨了个号码。忙音响了好久电话才终于接通,这时他才猛然想起现在还是大清早。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

“柯琳,真抱歉这么早就吵醒你,不过事情实在太紧急了。你能过来帮我送孩子去学校吗?”

“出什么事了?”

“我得去趟圣心医院,一个朋友出了点意外。我不想把孩子们单独留在家里,可我又没时间把他们送到你那儿。”

“别担心,”柯琳说,“我十五分钟之内赶到你家。”

“太谢谢了,”强尼说,“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说完他匆匆穿过走廊,推开了儿子们的房门,“孩子们,该穿衣起床啦,快。”

两个孩子缓缓坐起身来。

“啊?”威廉睡眼惺忪,不敢相信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十五分钟之内柯琳会来接你们。”

“可是……”

“别可是了。你们要去汤米家,练完足球可能还是柯琳去接你们。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出什么事了?”路卡睡意全无,瞬间皱起眉头担心起来。孩子们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明白爸爸如此紧急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们更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尤其是路卡。他很像他的妈妈,天生爱操心。

“没什么。”强尼丝毫不露口风,“我要去一趟城里。”

“他以为咱们还是小孩子。”威廉说着掀开了被子,“来吧,天行者[2]。”

强尼焦急地看了看手表,已经5:08了,他需要马上出发,否则就赶不上5:20的渡轮了。

路卡跳下床,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头发,一边仰脸儿看着他,一边缓缓走来,“是玛拉,对不对?”

是啊,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两个孩子已经不知道跑过多少次医院去看望他们的妈妈。天知道那段时间玛拉遭了什么罪。他们一直担心着她。

他几乎忘了孩子们有时会多么敏感,尽管已经时隔四年,他们身上已经烙下悲剧的印迹。强尼尽最大努力照顾孩子们,可他能给予的最好的感情也无法弥补孩子们失去妈妈的空缺。

“不是玛拉,是塔莉。”他说。

“塔莉怎么了?”路卡不安地问。

孩子们都很喜欢塔莉。上一年他们求了他无数次要去看望她,可每一次都被他以不同的理由拒绝。想到这里,他有些内疚。

“我还不太清楚,但我保证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你们。”强尼承诺说,“柯琳来到之前要准备好上学的一切,听见了吗?”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爸爸。”威廉说。

“练球结束后你会给我们打电话吗?”路卡问。

“会的。”

他挨个儿吻了他们,随即从门厅桌子上抓起车钥匙。出门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眼儿子们,他们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都穿着平角短裤和宽大的T恤衫,正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强尼顾不了那么多,扭头向车子走去。他们已经11岁了,单独在家待上十分钟应该不成问题。

钻进车子,发动引擎,强尼一路狂奔驶向渡口。上船之后他仍然待在车里,手指焦灼地在真皮方向盘上整整叩打了三十五分钟,直到下船。

6:10,他把车子停在了医院停车场上一盏昏黄的路灯下。离日出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整座城市仍在黑暗中沉睡着。

进入熟悉的医院大楼,他径直走向服务台。

“我找一个叫塔莉·哈特的病人。”强尼急促地说道,“我是她的家人。”

“先生,我——”

“我想知道塔莉目前的状况,马上。”他声色俱厉,如同在发号施令,服务台后面的女子仿佛触电般打了个寒战。

“哦,”她忙不迭地说,“我去去就来。”

强尼转身从服务台走开,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子。天啊,他太讨厌这个地方了,尤其是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他在一张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坐下,脚掌不安地拍打着亚麻地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情绪也一点一点接近崩溃的边缘。

过去四年,他渐渐接受了失去爱妻的现实,学会了独自面对生活,可这并不容易。他必须强迫自己向前看。无论何时,回忆总是让他痛彻心扉。

可是在所有的地方中,他又如何忘得了这里?他们到这家医院做手术、化疗、放疗。他和凯蒂每每倾心交谈几个小时,彼此安慰鼓励,并争相让对方相信,他们的爱终将战胜渺小的癌症。

撒谎。

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那一刻,他们就在这家医院的一间病房里。那是2006年。他与妻子并肩躺在一起,搂着她,尽量不去注意她与病魔搏斗一年之后瘦得可怜的身躯。床边,凯蒂的iPod里面播放着凯莉·克拉克森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