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页)
在伸向海湾的一段古老的水泥码头上,他驻足聆听。他能听到笑声,也能闻到烟味儿。因为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堆篝火。
而与此同时,他也闻到了大麻的味道。
他走上草地,绕过旧码头的起点,向一片树林走去。那一带被本地人称为黑壶滩。
篝火恰好位于哈纳雷湾与哈纳雷河之间的一片空地上。虽然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强尼已经听到音乐声——是亚瑟小子[1]的歌,这一点他很确定——从廉价的塑料扬声器中传出来。几辆小汽车开着头灯照明。
几个年轻人正围着篝火跳舞,但大部分都围着一排泡沫冷藏箱。
玛拉正和一个头发长长、光着膀子、下身穿沙滩短裤的年轻人跳舞。她仰脖喝掉瓶里的最后一口啤酒,屁股随着音乐扭来扭去。她穿着一条牛仔短裙,那裙子小得不能再小,和一片鸡尾酒餐巾纸差不了多少;上身穿一件剪短了的小背心,故意露出她那平坦的腹部。
强尼大步流星般闯进了这场派对,却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当他一把抓住玛拉的手腕时,玛拉先是很随意地笑了笑,而待她认出抓她的人是谁,不由惊讶地嘘了一口气。
“喂,老家伙。”玛拉的舞伴儿喊道。他使劲皱着眉头,好像是为了双眼能够聚点光。
“她今年16岁。”强尼尽力克制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得一枚勋章,因为他没有一拳把那小子打倒在地。
“真的?”年轻人挺直身子后腿了两步,双手举在空中,“伙计……”“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还是装傻?难道是承认自己干了坏事?”
小伙子不解地眨着眼睛,“哇哦,你说什么呢?”
强尼硬生生把玛拉从派对上拽了出去。起初她还抱怨个不停,但后来吐了爸爸一鞋一脚,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了。回沙滩的半路上,玛拉又吐了两次,每次都是强尼替她撩起头发;看她东倒西歪的样子,强尼只好扶着她向前走。
回到他们的小屋,他把玛拉领到了阳台上。
“我快难受死了。”她轰然倒在座位里,呻吟着说。
强尼在她身旁坐下,“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里有多危险?搞不好你就会惹上麻烦的!”
“尽管吼吧,我不在乎。”她转脸面对他。她的眼眸里有种令他心碎的哀伤,一种对悲痛与不公的全新理解。失去妈妈的伤痛正开始塑造她的人生。
强尼有种置身荒野的感觉。他知道女儿需要什么:安慰。她需要他向她撒谎,告诉她即使没有妈妈她也一样能够快乐地生活。可那是自欺欺人。他们两个心知肚明,这世上再也没有真正懂玛拉的人了。他只是个可怜的替代品。“随便了。”玛拉说着站起身,“你可以放心了,老爸,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玛拉,我已经在努力了,只是请你给我一点——”
可是女儿已经大步走进屋里,并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他的话简直连耳旁风都不如。
强尼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可他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他躺在床上,听着头顶吊扇有节奏的声响,试着想象从明天开始生活会变成怎样。
可他无法想象。
他无法想象回家之后,站在凯蒂的厨房里会是怎样的心境;无法想象夜里独自睡在床的一侧,早上等待凯蒂把他吻醒却再也等不到的情景。
不!
他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他们全家都需要。这是唯一的办法,而不是短短一个星期的度假就能解决的问题。
考艾岛时间早上7点,他打了一个电话。
“比尔,”朋友的电话接通后他说道,“你还在为《早安,洛杉矶》栏目找监制吗?”
2010年9月3日
早上6:21
“雷恩先生?”
强尼从回忆中走出来。当他睁开双眼,天已经大亮,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的味道。他仍坐在医院等候区的一张硬塑料椅上。
一名身穿手术服头戴手术帽的男医生站在他的面前,“我是神经外科的雷吉·贝文医生。您是塔莉·哈特的家人吗?”
“是的。”他回答,顿了一下之后,他又问道,“她怎么样?”“还没有脱离危险。我们已经先把情况稳定下来了,马上就可以手术,但是——”
蓝色警报[2],9号外科病房有蓝色警报!走廊里响起急促的声音。
强尼猛然站起身,“是说她吗?”
“是,”医生说,“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贝文医生并没有等待强尼的回应,扭头便向电梯跑去。
[1] 亚瑟小子(Usher):美国R&B流行歌手和演员,成名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得过5项格莱美奖。
[2] 蓝色警报:在医院中蓝色警报通常指病人出现生命危险的紧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