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无限透明的蓝(第2/6页)
“粒粒,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听吗?”
“我在听。”她将咖啡放在桌子上,爬上床,将脚翘着搭上窗台。她随手抄起一本摊在床上的杂志,架在肚子上,潦草地翻看着上面的图片。一个穿着豹纹皮裤的女人正在页面上展露出牙疼一般的笑容。她看起来有些眼熟,狭长的眼睛,略微有些吊的眉毛,有点像狐狸。舒粒皱了皱眉,将杂志翻到下一页。
“你最近和小蒋怎么样?”
舒粒想到了什么。她将杂志翻回去,把它拎得更靠近自己些。果然,杂志上的女人和插入她与男友蒋志新之间的那个女人长相相似。几乎一模一样的波浪卷,刘海三七侧分,正好掩盖住了她们过分凸出的额头。
“别提他了,你最近怎么样?李文静呢?”她岔开话题。
“别这么叫她,她是你阿姨。”父亲清了清嗓子,说,“怎么了?你和小蒋吵架了吗?”
“我们没有吵架。”
“那是怎么了?粒粒,别任性,你不小了,应该安定下来了。小蒋人不错。”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觉得他不错?”舒粒将电话夹在肩上,用两腿夹住杂志,将有豹纹女人的一页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经常给我打电话,粒粒,你都很少给我打电话。”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些微微的颤抖。舒粒不太确定父亲是在斟酌,还是为她不去探望他而感觉难过。也许两者都不是。他生活规律、健康、正常,不像自己——她还没有从失业的泥潭中挣扎出来,她和蒋志新破碎的感情又迅速将她卷入了一个新的旋涡。那天,蒋志新提出分手,“除非你告诉我那女的是谁。”她瞪着他,用脚踢开一摊乱糟糟的睡衣、内衣、外出服。
“哪有什么女的,”蒋志新平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你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花时间去找工作。”
“那那个‘Chanel’是谁?为什么整天给你发照片?”
蒋志新从沙发上跳起来,耳廓变成辣椒红:“神经病,你看我QQ!”
舒粒斜眼看他:“心里没有鬼的话你怕人看吗?”
蒋志新右太阳穴上方那根粗壮的血管顶着皮肤凸出来,微微发紫,突突地跳动着。这曾是舒粒最喜欢蒋志新的一点。蒋志新长得很白,两颊透着微微的粉色,让人想起书里常说的“人面桃花”。或许正是因为这白,他额头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舒粒注意到,在蒋志新的右太阳穴附近有一根蛋青色的血管,有时会轻轻跳动。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想问他是否可以摸一摸那根血管。他们在一起后,每次做完爱,她都会将手伸向蒋志新的额角,像抚摸爱人一样抚摸他的血管。它服帖得像一只伏在你脚边的小狗。蒋志新气息平稳地进入梦乡后,舒粒抚摸着它,感觉自己好像回到童年,抱着她的“抱抱毯”。现在,这条血管正像一条被激怒的恶狗一样上蹿下跳。她有一种遭遇背叛的耻辱。舒粒抢到蒋志新面前,想要给他一巴掌。没想到,她被地上结成一团的衣服绊倒了。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扑在了蒋志新身上。蒋志新没有动,将头扭向一边,仿佛是要等她自己起来。舒粒注视着他额角上的血管,发现它慢慢地平复下去。蒋志新的呼吸热热地吹到她的脸上,带着一股他特有的、像是旧衣服一样的味道。这味道让舒粒感觉温暖。于是,她慢慢地将手伸向蒋志新的额头。她往上挪了挪位置,紧紧压住了他。
他们就着满地杂乱的衣服赌气一样地做爱。事后,蒋志新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而是迅速起身整理。他脱下安全套时,像是有些吃惊地吸了一口气:“套破了。”
舒粒没有动。她盼望他会像以前一样将她搂在怀里,对她说:“如果真的怀孕了,我就和你结婚。”这事发生过好几次,每次蒋志新这么说的时候,舒粒都能感觉到眼窝一热。她想,真的和蒋志新过一辈子也不错。想起这些,舒粒的眼神条件反射般地温暖起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但蒋志新没有回应。他只顾着低头穿裤子,从内到外一件接一件地拢上衣服。接着,他弯下腰在如同烂泥潭一样的衣服堆中翻出自己的钱包。“你要干吗?”她坐起身。
他头也没回地开门走出去:“我去买避孕药。”
舒粒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抄起地上的东西向门上摔去,砰的一声响。很快,门外传来同住人的骂声:“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她又拿起一件摔在门上:“要你们管!”
没有人再应声。她站起来,感觉一阵头晕。
舒粒深吸了一口气,疲倦地倒在床上。
“我和蒋志新要分手了,他有新欢了。”
“粒粒,是不是你太任性了?我看小蒋挺老实的,也挺善良的,上次他还邀请我去你们那玩儿。不要总是和别人吵架,两个人在一起了,就要互相体谅。”
一丘之貉,舒粒心想。“如果你要说的是蒋志新,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她欲挂断电话,“你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没事我们也可以聊聊天啊。”
聊天?这样说话的感觉好像她的生活很轻松,有空闲的时间可以去聊天。不错,她时间挺充裕。蒋志新告诉她,在她找到新工作、新房子之前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他将东西搬进了同居的男性朋友的房间,在里面打地铺。同住的三室一厅里还有一对情侣,也是蒋志新的朋友。他们联合起来在微信群里给舒粒发微信,说她不要脸,分手了还赖着不走。
“我和蒋志新还没有分手!”舒粒将手机按得啪啪响,不停在上面打上感叹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示她的愤怒。她懒得走出房间和他们当面争吵,他们也一样。
“蒋志新就是看你可怜才没有说,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赶紧搬走。”
“舒粒你要点脸吧,我们都受够你了。”
“你就是作,蒋志新的薪水都被你花光了吧?”
蒋志新在微信群里一言不发。舒粒很想冲进隔壁房间里把他揪出来大骂一顿,骂他胆小鬼,骂他的良心叫狗吃了。蒋志新没有工作的时候,不是她养着他吗?朋友们都骂她蠢,那些日子他都忘了吗?现在,他坐在一门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合起伙来骂自己的女友(对,女友)。或许他正和他们坐在一起,帮着那些骂她的人出主意。舒粒退了群。她仍然气不过,想将电话摔在地上。她看了看手机,又停住了。手机才买了不久,她没有摔的勇气。就像她现在也不会因为尊严这种事一时冲动搬出去一样。
“聊什么?聊李文静?”舒粒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