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第4/4页)

“是的,先生,”奥班比说,“这儿,我们走开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儿。这儿。”博德先生看着我。我说:“这儿,他们就在这儿打架。您看有血。”我指着一块沾有血迹的泥,紧接着又找到一个形似半闭的眼睛的湿漉漉的、圆圆黑黑的斑点。

博德先生迷惑地端详了半晌后说:“那么,他们去哪儿了呢?”他再次环顾四周。我借机擦了擦眼睛,朝地上擤了鼻涕。一只低飞的鸟儿,是只鸽子,停在我右手边的篱笆上,急急地扑扇着翅膀。接着,它像是受了惊吓似的飞起来,滑过水井,朝另一边的篱笆飞去。我抬头想看看伊巴夫的外祖父是不是还坐在那儿。哥哥们打架时他在。可这会儿他也不见了。他不久前坐过的椅子上放着一个塑料杯。

“好吧,我们到屋子里去看看。”我听到博德先生说,“这样才好,咱们走。说不定他们不打了,回屋了。”

奥班比点点头,在前面带路。我留在后院。山羊咩咩叫着朝我走过来。我动了动,想阻止它,但它只是站住了,抬起长角的脑袋,咩咩地叫了起来。这头不会说话的动物在目击了可怕的一幕之后,集中全身的力量,想要给出一番能被理解的报道。

然而,不管多努力,它发出来的只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咩”。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定是山羊语里的恳求。

我没理睬那只山羊,往花园走去。奥班比和博德先生进了屋,嘴里喊着两个哥哥的名字。在八月轻柔的雨水的浇灌下,花园里的玉米苗长势喜人。我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踩到它们。快走出玉米地,来到堆着旧石棉瓦的墙角的时候,我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一声惊呼。我马上飞奔过去,发现厨房里乱作一团。

橱柜上层的门大开着,里面放着一个空的好立克10罐、一罐黄奶油冻和几个摞在一起的空咖啡罐。母亲在厨房里坐的塑料椅倒在门边,扶手断了,黑乎乎的椅脚朝天戳着。堆满脏盘子的水池旁边的案板上积了一摊微红的棕榈油,正沿着案板边缘滴落到地板上。装油用的蓝玻璃瓶侧躺在地上,里面有黑乎乎的渣滓和少量油。一把叉子像死鱼一样静静地躺在那摊红色的油里。

厨房里不止奥班比一个人。博德先生站在他旁边,咬着牙,双手抱头。然而,厨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只是他比我们在奥米-阿拉河里抓来的鱼和蝌蚪还缺乏生气。这个人脸朝冰箱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定定地看着某个地方。很显然,这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舌头耷拉在嘴唇外面,嘴里渗出的白沫已经在地板上积成了一摊。他的双臂像被钉在一个隐形十字架上,张得很开。他的肚子上插着母亲的菜刀,只露出了木柄,锋利的刀刃完全埋进了肉里。地板上满是他的血:一股有活力的、流动的鲜血正缓缓从冰箱下面流过,同棕榈油汇合,颜色变成诡异的淡红,跟泥土路上的小坑里的泥浆的颜色差不多。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一情形就像尼日尔河跟贝努埃河在洛科贾汇合,催生了一个四分五裂、乱七八糟的国家。这摊怪异的混合物弄得奥班比像被唠叨鬼附身似的,抖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红河,红河,红河……”

他还能做什么呢?老鹰已经借着一股常人无法触及的热气流飞上高空,地上的人只能尖叫,哀号。我跟奥班比一样,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我喊着那个名字,但我的声音被阿布鲁的声音取代了。那个名字被污染了,砍伤了,抽空了,死去了,消逝了:伊可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