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美造筏记(第3/8页)
当我们到达悬崖边的棕榈小屋时,天色已黑。我们浑身淌着湿乎乎的水走下吉普车,在里面过了一夜。第二天茅屋里咬过我们的那堆跳蚤让雨水淹死了。吉普车被我们装满了香蕉和其他热带水果,穿越林海继续前进,虽然我们自认为早已下到平原,可我们仍在不停地下降。道路越来越泥泞了,可我们未敢耽误,也不知土匪们藏身何处,始终也不露面。
最后我们的去路被森林里一条湍急混浊的大河挡住了,吉普车停住,我们一筹莫展地站立在河边,既不能顺流而上也不能逆流而下。开阔处有一个茅屋,几个混种印第安人正在阳光下晒一张美洲虎的皮;几条狗和家禽在水中嬉戏溅起无数水花,还有的在晒着可可豆的地上追逐奔跑。吉普车颠簸着开到时,人群活跃了,几个会西班牙语的当地人告诉我们这是帕伦克河。河对面就是克维多。这儿没桥,河水湍急而深不见底,不过他们愿意用木筏把我们和吉普车载过去。这个别出心裁的东西就靠在岸边,薄薄的木筏用植物纤维和竹子将胳膊粗细曲曲折折的树枝捆在一起组成的,长宽都比吉普大一倍。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吉普车从跳板上开到树干上。尽管木筏大部分浸在混浊的河水里,却能稳稳地托住一辆吉普、我们几个人以及四个赤身裸体的棕色汉子,他们用长竿把木筏撑离岸边。
“是轻木吗?”我和赫尔曼几乎同时问道。
“是的。”一个人一边点头,一边用脚满不在乎地跺了一下圆木。
我们驶入水流之中,河水把我们冲往下流,那些人在关键的时刻用竿子撑一下,使木筏保持一条均匀的斜线穿过水流,进入对面宁静的水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轻木,也是我们在木筏上的首次试航,木筏安全到达对岸,我们成功地驱车驶进克维多!两排涂了沥青油的木屋,棕榈叶顶上立着一动不动的大秃鹫,这就是街巷了,整个小镇只有这么大。镇上的居民无论老小,无论何种肤色,无论手上拿的是何物,全都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拥而出。他们跑向吉普车,形成一股危险又嘈杂的沸腾的人潮。人们在车上爬上爬下,围着它转。我们紧紧抓住随身携带的物品,阿古尔托则竭力控制着方向盘。后来有一只轮胎爆了,吉普车倾斜了。无论如何我们已抵达克维多,没必要为人们的过度热情而心生烦恼。
密林中的十二棵轻木树
唐•费德里柯的轻木林位于河岸下流。阿古尔托、赫尔曼和我坐着吉普车,从一条杧果树夹道小径艰难驶入院内,一位瘦长的森林老汉带着与他住在一块的侄子安吉罗,一路小跑来迎接我们。我们转告了唐•古思塔沃的口信,院子里停着的吉普车已空无一人,此时,一阵热带细雨洒落下来。唐•费德里柯在平房里摆开盛宴款待我们,乳猪和仔鸡在火膛中毕毕剥剥地响,我们围坐在盛满热带水果的盘子四周,解释此行的目的。屋外,细雨飘落下来,散发出一股芬芳的花香和清新的泥土气息,透过窗纱弥漫进来。
唐•费德里柯活像一个大孩子般活跃,是啊,他从孩提时代就了解轻木筏了。五十年前他住海边时,秘鲁的印第安人还是时时乘坐大木筏沿海北上到瓜亚基尔贩鱼。木筏中间的竹舱可装两吨重的干鱼,还带上妻子、儿女、狗和家禽。印第安人造木筏用的那种大轻树,雨季里恐怕很难找到,地上的泥水堵塞了通往轻木场的路,骑马也不行。不过唐•费德里柯将竭尽全力帮我们,也许平房四周还有几棵长荒了的树,好在我们需要的也不太多。
雨在傍晚时分暂停了一会,我们到平房四周的杧果树下转了转。唐•费德里柯在此处养了各种各样的野生兰草,这些兰草养在半只椰子壳做的花盆里,从树枝上垂下来。这些稀有的兰草不同于家养兰草,散发出一种罕有的清香。赫尔曼弯下腰,正准备把鼻子凑近一株兰花时,一条细长的闪着亮光的鳗鱼一样的东西爬到他头上。安吉罗用鞭子闪电般地抽了一下,顿时一条蜷曲蠕动的蛇跌落下来,接着用一根有叉的树枝把蛇颈卡住,安吉罗过去砸扁了它的头。
“是毒蛇。”安吉罗掰开蛇嘴,露出的两颗弯弯的毒牙,表明他的意思。
经这一吓,我们老以为每一片叶子后都埋伏着一条毒蛇,于是急忙逃回屋里,用一根棍子把安吉罗那条咽了气的战利品也扛了回来。赫尔曼坐下来剥了它的皮,唐•费德里柯谈起有关毒蛇和巨蟒的鬼话。这时我们忽然看见墙上有两个巨蝎的影子,龙一样大小。它们相互厮杀,斗得难解难分,它们举螯、翘尾,尖上的毒针随时准备置敌人于死地。我们瞧得心惊胆战,最后挪动了一下油灯,才发现原来是镜台边上两个拇指大小极其普通的蝎子在搏斗。油灯的投影把它们扩大了数倍。
“别管它们。”唐•费德里柯大笑。“总有一只会被杀死,就让活下来的驱赶蟑螂吧。只要把蚊帐掖紧,穿衣服之前抖一抖,就没事。我常被蝎子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老人又大笑着补充一句。
这一夜我睡得极好,只是每当一只蜥蜴或蝙蝠在枕边弄的声响太大时,我一醒就不由想起毒虫。
日出以后,唐•费德里柯派他的手下骑马沿小道分头找寻可以接近的轻木树。我、赫尔曼和唐•费德里柯里一组,我们很快就到了一块林间空地,唐•费德里柯知道这里有一棵巨树。这棵巨树雄踞于周围树林之上,树干约有三英尺粗。按波利尼西亚的习惯,在砍伐之前要给它命名,我们把它命名为“库”,这是一位波利尼西亚神灵的名字。然后我们抡起斧头砍下了第一斧,四周响起了砍伐的回音。然而砍伐这种含有大量树汁的轻木树就好比一把钝斧砍软木一样,斧头一碰上去就弹回来,没挥几斧,赫尔曼就只好替下我。斧头不住地换人,树汁飞溅,森林的溽热使挥斧者汗流浃背。
到傍晚时分,“库”像一只剩一条腿的公鸡一样站着,随着斧头的起落而浑身战票,它很快就倾斜了,重重地砸在周围的树上,压折了好多大树枝和小树。我们从树干上削去枝丫,正准备照搬印第安人的方法扫锯齿剥掉树皮,突然赫尔曼扔下斧头,双手捂着腿一弹而起,像在表演波利尼西亚人的临战舞一样。他裤腿里掉下来一只晶晶亮的蚂蚁,有蝎子那样大,尾巴上还带着一根长针。它的头颅骨肯定和龙虾的螯一样硬,我们用鞋后跟踩了好半天才把它踩死。
“一只巨蚁。”唐•费德里柯抱歉地说道。这种小昆虫比蝎子厉害,但对健康人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