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怒海孤筏(第5/11页)

一般说来,鲨鱼并不是见到什么东西都咬,它总是在味觉受到刺激才会勾起贪欲。我们曾坐着把腿伸进水里试验鲨鱼,它们游到离我们两三英尺处,却转过身去用尾巴对着我们。但是如果海水里面有一星半点腥味,比如当我们拾掇鱼的时候水里有了血腥的气味,鲨鱼的鳍就活跃起来,突然之间它们便像绿头苍蝇一样全都出现了。如果把鲨鱼内脏丢进海里,它们就跟疯了似的,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它们大口吞掉自己的同类,假如这时候把腿伸到水里去,它们就会箭一般冲过来,甚至用牙齿咬住圆木上原来搁腿的地方。鲨鱼完全是受自己感情所支配,它的情绪波动极大。

我们同鲨鱼相处到最后便开始用手抓它的尾巴了。人们普遍认为拉动物的尾巴没多大意思,这大概是由于没人拽过鲨鱼的尾巴,事实上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游戏。

要想拽住鲨鱼尾巴就得先给它一点实惠。鲨鱼为了得到可口的食物,可以把头高高地伸出水面。通常我们把食物装在袋子里吊起来喂它。假如你直接用手拿着食物喂它,哪怕就只一次,你便不会认为喂鱼有趣了。我们用手喂狗或者是驯服的熊时,它们用牙咬进肉里撕咬它,直至咬掉一块或是把整块拖走。但如果你在鲨鱼头顶上方的安全距离之内手握一条大海豚,鲨鱼就会蹿到水面上把嘴用力一合,你连轻轻拉一下的感觉都没有,半条海豚就消失无踪了,手中就只剩下一只尾巴了。我们用刀切海豚时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可是鲨鱼用那三角形的锯齿一错,眨眼工夫海豚就连皮带骨就如同用切片机切断了一样。

当鲨鱼不动声色转身往水下钻的时候,它的尾巴会突然露出水面,这时就很容易抓住它。把鲨鱼皮攥到手里的感觉像握着砂线一样,尾鳍的根部陷进一段,仿佛是为了方便我们攥而特意长成这个样子的。一旦我们握住此处,它就再也逃不掉了。不等鲨鱼明白过来,我们就得用力猛拉,把尾巴尽量提出水面把它使劲靠在圆木上。一两秒之内鲨鱼反应不过来,接着就开始用前半截身子无可奈何地扭动挣扎起来。没有尾巴帮忙,鲨鱼就动弹不得,它的其他鳍只是平衡和转向器官而已。当鲨鱼拼命挣扎时,我们必须紧握它的尾巴,然后受惊的鲨鱼就会变得有气无力,最后当松弛的肚皮开始从尾部向头部凹陷下去时,它就完全瘫痪了。

等到鲨鱼一动也不动时(实际上是直挺挺待在那里静等事态发展),我们就竭尽全力把它拉上来。通常我们把沉重的鱼刚从水里拉出一半时,苏醒过来的鲨鱼就自己来完成其余的步骤,它猛一打挺把头弯过来跃上木筏,此时我们必须用力一拉,然后跳到一旁去,如果我们还想保住自己的大腿,动作就非得快速敏捷不可,因为鲨鱼在这时候是绝不留情的。它转着圈一蹦老高,尾巴像一把大锤一样摔打着竹墙。它把钢筋铁骨里蕴藏着的全部力量使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一排排利齿在空中用力乱咬,碰到什么就咬什么。这场凶险的表演可能以鲨鱼跳出木筏而告终,但立即就逃回海里也纯属巧合,在经历了这一番屈辱后就永远地消失无踪了。不过更经常的是鲨鱼在舱后面的圆木上无奈地摔打着,直到我们用活绳套拴住它的尾巴根,或者待它自行停止,不再用那可怖的锯齿乱撕乱咬。

我们失去了绿色大鹦鹉

每当我们把鲨鱼弄到木筏上来,那只鹦鹉就会异常兴奋。它连奔带跑地从竹舱里跳出来,飞快地从竹墙爬到棕榈叶屋顶上,找一个又舒适又完全的角度观战,然后坐下来摇着头或是沿着屋脊拍打着翅膀兴奋不已地来回走动着,激动地大声尖叫。它早已习惯海上生活,总是不时幽默地咯咯大笑。我们一直认为木筏上共有七个成员,我们六个再加上这只绿色鹦鹉。螃蟹约翰最终只好认命,原因是我们只把它看做一只冷血的寄生虫而已。夜晚,鹦鹉就自个爬进竹舱屋顶下面的鸟笼里,一到白天,它就大摇大摆地在舱面上到处乱转,或是紧紧攀着绳索或桅杆的拉绳表演惊险把戏,每次都看得我们着迷。

刚出海时,我们在桅杆绳上装了紧固螺栓,因为螺栓磨绳子,所以我们用普遍的活扣代替了螺栓。由于风吹日晒绳子便伸长松垂了,这时所有的人手都必须过来帮着拉桅杆,以免沉重如铁的红木把绳子拉断。每当我们推拉到关键时刻,鹦鹉就开始用嗓子大声喊道:“拉呀!拉呀!呵呵呵……哈哈哈!”如果它把我们逗乐了,它就会为自己的聪明智慧而沾沾自喜地大笑,直笑得浑身乱颤,并且攀着纤绳抡着圈转个不停。

最开始鹦鹉是我们无线电报务员的祸害。他们戴着神奇的耳机,聚精会神兴高采烈地坐在无线电角落里,也许正与俄克拉河马州的一个无线电迷通话,可他们的耳机会忽然失灵,一声不响,无论怎样拨弄线路掉转旋钮也于事无补。原来是鹦鹉闯的祸,它咬断了天线。天线最初是用小气球带上去的,对这只笨鹦鹉极具吸引力。有一天鹦鹉病得一塌糊涂,它忧心忡忡无精打采地趴在笼子里一连两天不吃不喝,排泄出来的粪便里一闪一闪地混合着天线的金属碎渣。这时无线电话务员懊恼起来,后悔自己不该说那些生气诅咒它的话,他们原谅了这位伙伴的过错。从那以后鹦鹉成了克那特和托斯坦最要好的朋友,鹦鹉专门待在无线电角落里从不在别处睡觉。初到木筏上时,鹦鹉原本讲的是西班牙语。本奇特说,它在学会托斯坦的典型挪威口头禅之前很久,讲西班牙语时就已带上了挪威口音。

个性诙谐幽默、色彩鲜艳的鹦鹉带给我们无尽的乐趣,我们在一起快乐地生活了两个月,后来当它正从桅杆上顺着纤绳向下走的时候,一个巨浪从木筏尾部打上来。当我们发现鹦鹉落水时已经太迟了。我们没能看见这位好伙伴是如何随水漂走的。“康铁基”号不能掉头,也不能停止,无论什么东西落水,我们都没法往回驶,无数次的经验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失去鹦鹉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感到非常郁闷。我们清楚,晚上如果一个人单独值班时掉进海里,其结局也会跟鹦鹉一样。我们加强了所有的安全措施,并给夜班增加了一条救生绳,又相互警告不可出现麻痹思想:不要以为头两个月一切顺利就平安无事了。稍一疏忽,一个粗心大意的举动就会让我们像鹦鹉那样葬身大海,即使在白天也不可能例外。

我们好多次见到过又大又白的乌贼蛋,它们像驼鸟蛋或粼粼的头盖骨一样漂浮在蓝色波涛之中。仅有一次我们看到蛋壳下面有鱿鱼摆动。看见那些雪白的蛋球和我们并排漂浮,开始我们就想,乘小船划过去就可以取回来。有一次捕捉浮游生物的网绳断了,网袋沿着我们的航向在后面漂浮着。我们也曾这样想,把小艇放到水里用绳子拴牢,划过去捡那个漂在水面上的网袋。可我们完全没料到,风浪根本不让小艇靠近目标,并且拴在“康铁基”号上的绳子在水里的阻力很大,只要我们从一个地方离开,那就再也划不回去了。或许我们可以划到距我们想捡起的东西几码的地方,可此时绳子就到头了,“康铁基”号就把我们拖往西边离去。因此,我们都深深明白这样的教训:一旦落水就永远也回不来了。如果不想跟其他同伴分开就必须踏踏实实地待在木筏上,等到木筏的头部自己撞到彼岸的陆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