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怒海孤筏(第9/11页)
舱面上全是鲨鱼,它们躺在那儿抽动着,用尾巴抽打着竹条地面,同时四处乱咬。暴风雨之后动手捕鱼时,我们已感到疲累,也弄不清楚哪条鲨鱼已彻底死了,哪条在我们接近它时还要咬人,哪条正瞪着猫一样的绿眼睛在等待时机袭击我们,我们周围躺了九条鲨鱼,经过五个钟头的艰苦作战,我们已不想再动手拉那沉甸甸的鱼线了,也不想去挑逗那些扭动着身躯四处乱咬的大家伙了。于是我们收了工。
次日海豚和金枪鱼明显减少了,但鲨鱼依旧很多。我们又开始下钩拉它们上来,可是很快就停手了。因为我们发现,木筏上流下新鲜鲨鱼血招来了更多的鲨鱼。我们抛弃了所有死鲨鱼并清理了舱面上的血迹。竹席被鲨鱼的牙齿和糙皮弄破了,我们把血迹最多、破损最严重的席子扔到海里,换上了绑在前舱面上的金黄色的新竹席。
这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脑海里总浮现出鲨鱼贪婪地张着血盆大口和流淌的血水。我们的鼻子里始终有一股鲨鱼肉气味。我们这几天尽吃鲨鱼肉。如果将一块块鱼肉在海水里面浸泡二十四小时再去掉氨草胶,它的味道就像黑线鳕,不过狐鲣和金枪鱼的味道要好得多。
那天夜晚,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嘟嘟囔囔地说,要是能立刻在栽满棕榈树的岛上,在绿草如茵的地上仰面朝天舒舒坦坦地躺一下就好了。他不想再看冰凉的鱼与波涛汹涌的海了。
海天逐渐平静下来,但是没有以前那么稳定可靠。突然来袭的骤风常常携带着倾盆大雨。我们是欢迎降雨的,因为我们带的水大多已变质,有一股难闻的沼泽地带的气味。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我们便收集竹舱顶上的水,赤裸着身躯站在舱面上,尽情享受着这一刻淡水把咸水冲掉的舒适感。
舟又回到老地方扭曲着身子,我们不清楚这些是在喋血战争结束以后重新归来的老相识,还是在战争高潮中归附的新客人。
落水与救难
7月21日,风再度完全停息。天气异常郁闷,一丝风也没有。根据上次经验我们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是的,东、南、西三面起了几阵强风以后,南风是越刮越猛,可怕的黑云从南方海平线不断往上涌。赫尔曼总是手拿风速计站在外面,他测得的风速是每秒钟五十多英尺,此时托斯坦的睡袋突然掉进水里去了。紧跟着在几秒钟之内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情可不是寥寥几笔就可以说明白的。
睡袋被刮走的时候,赫尔曼拼命想抓住它,没想到仓促间失足跌进海里了。我们在激浪的轰隆声中听到一声极微弱的呼救,看见了赫尔曼的头,一只挥动的手臂,并且在他身旁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绿色东西在旋转。他正在从左舷卷过去的巨浪里拼命游回来。当时托斯坦在筏尾操舵,我在木筏头部,我们二人最先看到赫尔曼,吓得我们浑身一阵冰凉。在奔向附近的救生工具的同时,我们高呼着“有人掉进海里了!”海浪声实在太大,先前没听见赫尔曼呼救的另外几个人,一转眼就跑了出来,舱面上奔跑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赫尔曼擅长泅水,虽然我们立刻就反应过来,知道他有生命危险,可我们还是抱有很大希望,期待着他能够在无可挽回以前游到木筏边上来。
托斯坦离他最近,一伸手就抓住下面绕着救生艇缆绳的竹筒。在整个航程中,偏偏这次缆绳给缠住了。此时赫尔曼已经游到与木筏尾部平行的地方,但是仍然离木筏有几码之遥,他最后的希望就是,游向导向桨并且抓住它。他没能抓住圆木的末端,因此他便伸手去够导向桨,可桨却从身边滑走了。凭以往的经验我们清楚他现在已处于一去不能复返的境地,当我和本奇特往水中放小艇的时候,克那特和埃里克便朝水面扔救生橡皮袋,拖着一根长绳的救生袋一向挂在竹舱尾的角上随时准备应急,可这天的风实在太大,往外一扔便又被吹回到木筏上来。一连扔了好几次也扔不出去。此时赫尔曼已落在导向桨后面很远了,他拼命地想追上木筏,可是阵阵骤风使得距离越拉越远。赫尔曼明白,此后的距离只会越拉越远,可他仍然对我们已经放到水里的救生小艇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假如去掉那根起刹车作用的缆绳,橡皮艇或许可以漂过去营救,但小艇是否能驶回“康铁基”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一只橡皮艇能载着三个人总还有那么一线希望,一个人独自待在汪洋大海里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候,我们看见克那特突然一跃而起,一头扎进海里。他一手抓着救生袋,随着起伏不定的波涛向前游去。每次一旦赫尔曼的头出现在浪峰上时,克那特便隐没不见了,每当克那特浮起来时,赫尔曼又不见了。后来我们同时看到了两个人的脑袋,他们向一处游去,两个人都抓在一条救生袋上。克那特挥动着手臂,此时我们已把橡皮艇拉上木筏,于是四个人一齐抓住救生袋的绳子使劲往回拉。我们八只眼睛紧紧盯着紧随二人身后隐约可见的那个庞然大物。水中的怪兽正把一个墨绿色的三角形的东西推到浪峰上去。当克那特游向赫尔曼时,看到这一情景之后大吃一惊。当时只有赫尔曼心里清楚,这个三角形的东西既不是鲨鱼,也不是其他海怪身体的某个部分,这是托斯坦的防水睡袋的一个犄角,里面充满了气。当我们把他们二人安然无恙地拖上木筏后不久,睡袋就沉没了。无论是什么东西把睡袋拉下水,总之它错过了一顿更为可口的美餐。
“幸亏我没躺在里边。”托斯坦边说边抓起先前撂下的导向桨。
除此以外,那天晚上再没听到任何俏皮话。事过境迁之后,我们还能感到脊背发冷。不过这种不寒而栗胆战心惊的感觉中混杂着一股感激之情。感谢上苍能令木筏上的六个人一个也没少。
那一天赫尔曼和我们几个人都对克那特说了一木筏的感激话。
第二场暴风雨,或劫后余生
不过我们没有什么时间去考虑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头顶上乌云密布,骤风越吹越急,入夜之前又有一阵狂风袭击我们。最后我们把救生袋拴上一根长绳拖在木筏后面,以便万一有人被骤风吹落水中,好游过去抓住导向桨后面的东西。夜色已吞没了木筏和大海,四周一片漆黑。我们在黑暗中剧烈地颠簸着,耳边只听得狂风在桅杆和纤绳间的怒吼声,同时伴随着急风骤雨撕扯着弹性十足的竹舱,我们都以为竹舱一定会被风掀到海里去。但是竹舱上盖着帆布并且用纤绳拉得牢固至极。我们感到“康铁基”号被怒海抛上抛下,一根根圆木如同琴键般随着波涛的起伏上上下下。让人吃惊的是,舱面上宽的缝隙并没有窜出一股一股的水流,而只是变成一根一根风箱管,极有节奏地将潮湿的空气吹上来又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