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的作家(第2/2页)
波德莱尔不仅会画画,而且很懂得如何将智慧融入到手中的铅笔(或蜡笔或水彩笔)中去,而且他的自嘲有的放矢、毫不手软。在他开启的那个年代(即19世纪下半叶),我们发现诗人和作家在纸上勾勒图画时多了些洒脱,少了几分学究气[我能够想到的例外有那些首先是个画家的人,比如欧仁·弗罗芒坦(Eugène Fromentin),那些刻板地制作蚀刻版画的人,比如儒勒·德·龚古尔(Jules de Goncourt),以及那些以虔诚的准确描绘异国旅行的人,比如皮埃尔·洛蒂(Pierre Loti)]。
同小说家(小仲马很擅长讽刺画,莫泊桑总是画一些滑稽可笑的玩偶,阿纳托尔·法郎士[40]则是个技巧华丽、风格优美的画匠)相比,诗人的画作更值得注目,其中又以魏尔伦(Verlaine)为甚,虽然他从来没有学习过绘画,却是一位富有创意和现代精神的幽默画家。在他留下的许多自画像中,他都是一副小鼻子、尖下巴的清朝官员形象:其中一幅展品上的他就是这副模样,脸部特征被简化为一系列互相重叠的三角形,再进一步就离立体主义不远了。最令人感动的是他给兰波(Rimbaud)画的肖像,画中的兰波斜靠在咖啡桌上,双眼盯着一瓶苦艾酒,表情就像个生闷气的孩子。(兰波本人的画作则比较无趣,至少从展览上展出的两幅兰波作品我们可以这么判断。)
诗人弗朗索瓦·戈贝(Fran.ois Coppée)在写信时对于自己的书法特别讲究,每封信都字迹清楚,并附有各类符号和字谜。他在写给梅里·洛朗(Méry Laurent,一位由美国牙医供养的交际花)的情书中将这位女优唤作“小雄鸟”,称自己为“小母猫”。虽然在我们看来,这些昵称似乎有点性别错位,却被戈贝所画的图案打消了疑虑,所谓“小雄鸟”实际上是一只喜欢给自己梳毛的鸽子,而所谓“小母猫”则是只毛发蓬松的公猫。
同一时期,马拉美(Mallarmé)也在追求梅里·洛朗,他也给她写了许多附有图画的情书。他和戈贝一样把这位女性比作鸟儿,不过要耗费更多颜料,因为对于马拉美来说,她是“孔雀”。马拉美在绘画方面完全没有天赋,也不曾掌握任何绘画技巧,但是他在图案中加入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与他无与伦比的文字天赋相得益彰。展览上展出了一张他和正要坐火车赶来的“孔雀”确定约会的字条,潦草却充满欢乐的内容令它成了马拉美珍贵的“条漫”作品。
从这些布满文字的手稿边缘的一幅幅图画中,我们可以看出作家们对于有别于文字的另一种表达方式的追求。我们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作家对于画家的永恒嫉妒呢?“和咬文嚼字的人相比,画家是多么幸福的职业啊,”龚古尔兄弟在1869年5月1日的日记中如此写道,“一面是对头脑的摧残和折磨,一面则是手和眼睛的快乐活动;工作对一方来说是痛苦,对另一方来说则是享受……”
198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