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母亲的指引(第2/4页)

随后的几年中,航空旅行渐渐变成前往欧洲的常规出行方式后,他们还是更愿意选择当时最著名的那几艘客轮出行:“自由”号、“法兰西岛”号、“玛丽王后”号,或一艘名叫“米开朗基罗”号的漂亮意大利客轮。母亲告诉我,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的医生职业让他们负担得起比过去更昂贵优雅的酒店后,他们也住过罗马的西班牙阶梯酒店、哈斯勒酒店或巴黎的雅典娜广场酒店。

一天晚上,她跟我讲起一个梦。梦中,她坐在雅典娜广场酒店门厅的一张桌子前。

“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我正在等你父亲。”

她在梦中不停地考虑各种问题,比如他们应该选哪个房间入住,她把自己的护照放哪儿了,以及父亲被什么事耽搁了。她说,她坐在门厅,整整等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父亲到了,她终于可以起身前往他们的房间。父亲已经为晚餐换上“一身正装”,母亲说,“他还请我帮他调整领带。”接着,两人便下了楼。酒店外,一名法国医生及其妻子正在“一辆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小车”里等着他们。

“那个梦简直太真实了!”她说。在梦中,她还对自己说,“这个梦我以前应该做过……”她问我是否也有相同的经历。

“有过好多次!”我对她说,“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忍不住老是想‘这地方我以前肯定来过’。”

“对,正是如此!”她说。那个梦中唯一让她不安的部分,就是在门厅等待父亲的那段奇怪经历。

另一个晚上,她跟我说起在多切斯特区的成长经历。那里虽然基本上是个犹太人社区,却离一个住着很多爱尔兰富人的区域很近。

“肯尼迪总统的母亲罗丝·菲茨杰拉德就住在离我们社区仅一英里远的阿什蒙特山。冬天,她会带着她的父亲坐在一辆两匹马拉的四轮马车里从我们面前经过……

“我刚出生那会儿,家里用的还是煤气灯,我们那条街上装的也是煤气灯。晚上,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会带着一根长竿,把街上的灯一一点亮。”

她说,她还记得装上电灯那会儿,自己有多么激动。

母亲的父亲是名牙医,在她出生那会儿非常忙。从俄国来到美国仅仅两年后,他就于1898年进入了塔夫茨大学。母亲大约从10岁开始便在周六跟着他到学校,帮他打扫办公室。他要是周六也有约诊,她就站在牙科治疗椅旁,替他递需要的工具。

“我们乘电车出行。他的办公室在特里蒙特街,离著名的约旦马什百货商店不远。”

那家商店现在已经关门了,当时却是该城市中心商业区一个多世纪以来人们最熟悉的一处地标。

我的外祖父享年92岁,干牙医一直干到80多岁。据我所知,外祖父是个一腔热忱的社会主义者,但他从没跟我提过他的政治信仰。他喜欢聊他看过的书——大多是英美19世纪的小说。他的书房里有一套皮面的查尔斯·狄更斯小说。我十一二岁时,在他的介绍下,阅读了《皮克威克外传》《雾都孤儿》《大卫·科波菲尔》《艰难时世》和《远大前程》。他允许我把书带回家,利用夏天的夜晚阅读,后来还把整套书都送给了我。

我的外祖母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她在布达佩斯长大,深受19世纪末奥地利和匈牙利的音乐传统熏陶。我记得五六岁时,曾听过奶奶(我叫她“奶奶”)在客厅用钢琴弹奏愉悦的华尔兹和轻快的歌剧舞曲。就是她,决定让我母亲学习小提琴。后来,母亲逐渐爱上了小提琴,还为上大学后放弃学琴的事遗憾不已。

不过,母亲早年浸淫音乐,尤其是室内音乐的经历,为她的婚后生活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记得我刚上小学那会儿,家里有台“维克楚拉”留声机,母亲会用这台留声机播放她小时候的音乐。她最爱的一首曲子是罗伯特·舒曼的44号作品——一首浪漫的钢琴五重奏。有时,我跟她坐在厨房时,她便会从头哼起那首曲子。

从拉丁学校毕业后,母亲前往惠顿市,进了一所小型女子学院。那所学院离南波士顿大约一小时车程。她在惠顿市读大一那年,她的父母从多切斯特区搬到时尚郊区布鲁克莱恩。两年后,她弟弟进入哈佛大学。故事就这样发生了。她弟弟不仅跟我父亲成了同班同学,还非常适时地请我父亲到布鲁克莱恩的家中吃了顿周日晚餐。于是,我的父亲就这样邂逅了我的母亲。

两人在父亲就读法学院期间结了婚。起初,他们并没有公开婚讯,因为外祖母瞧不起父亲的家庭。用她上流社会的视角来看,父亲家不仅比他们家穷困得多,也“粗鄙没教养”得多。因此,这也成了外祖母反对他们结婚的唯一原因。

有一次,父亲告诉我,祖母对这桩婚姻也有所保留。“她担心,我选择如此穷困的时候结婚是否能养活自己。但我告诉她木已成舟,我们已经在新罕布什尔州结了婚。”为了安抚祖母的情绪,大家同意在拉比家中再举行一次仪式时,“她便接受了这一切……”

为了让父亲实现与欧金·布洛伊勒的会面[1],最后,他们的蜜月旅行去了瑞士。那时候,豪华酒店完全在他们的预算之外。

“我们住最便宜的旅馆,花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母亲说,“但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我真为你父亲骄傲!而且,他又是那般英俊!”

她告诉我,在日内瓦,他们会沿着湖边散步很久。

“过去,他经常戴一顶你在老电影中会看见的那种帽子。遇到陌生人从旁经过,他还会掀掀帽檐,向他们致意。”

他们抵达布洛伊勒医生在苏黎世的博格黑兹比疗养院后,“医生把我们带到他家(他家在城外一个美丽的小镇上),坚持留我们跟他及其家人共进晚餐”。

母亲说,因为布洛伊勒医生对父亲的慷慨亲切,比起原计划,他们在苏黎世多待了几天。

“检查病人时,他邀请你父亲跟其他医生一起参与讨论。”

有一次,父亲的心思全放到了那些医学观察上,“布洛伊勒医生就带我到处游玩苏黎世各个社区”。

她说,长日将尽时,“他把我带进一家冰激凌店,给我买了个巧克力冰激凌。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却还是对我那么好!手帕掉到地上,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捡,他就已经俯身拾起它,递向我手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