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第7/16页)

你们还为黎巴嫩空气清新、水质甘甜而自豪吗?空气并不是你们的气息,神也没有把你们涎水的甘甜掺入水中。假若你们有能力,也早就把空气给污染了,把水给毒化了。你们祖辈的遗迹上已蒙满灰尘;其中出土的一部分,也都到了欧美的博物馆里;我们当中若有人想研究它,应该去访问巴黎、伦敦、柏林、彼得堡、维也纳、罗马和纽约。

你为西方大人物对你们的评论感到自豪吗?但愿我能知道你们还是忘记了里南、迪·鲁斯萨勒、亨特、毕舜和基布博士等生活在你们中间的美国教授们所发表的文章!你们因那些西方人的话而作出牺牲,不正好证明你们事事、时时依靠西方人吗?

我像你们一样,为那些人的天赋而感到自豪。但是,你们面对这些人物又做了些什么呢?

他们当中有谁能留在自己出生的土地上,生活在亲人和朋友中间呢?

他们为什么离开叙利亚,到埃及、法国、英国、巴西和美国去谋生呢?

为什么他们当中最优秀的人因失望所致,表现出灵魂中对非他们母语的爱恋倾向?

自豪的人们哪,请你们告诉我吧!在叙利亚,人们只有头脑里充满醉意之时,才想到音乐;只有在举行婚礼时,才请歌手来;只有西方报刊提到美术雕塑时,才想到雕塑家和画家。在这种环境里,富人能够生活在叙利亚吗?

莫非你们羞于提及那些天才人物?你们当中最伟大的先知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你们中间出现的最后一位诗人孤独而死。难道提及君迪533、哈逊534、迈拉什535和哈达德536时,你们仍然保持沉默,不感到害羞吗?

这些人不是仍然活在你们的面前吗?你们用什么表示歉意呢?

难道你们会歉意地说:“艺术是奢侈品,而我们所需要的是生活必需品”吗?

难道你们的富翁乘坐的香车、女人的法式首饰洋装、家中的欧式华丽地毯等,都是生活必需品?

难道法国葡萄酒比自产的葡萄酒更适合、更有利于你们的胃?难道钢琴——我们当中很少有人善弹它——它的音色比阿勒颇竖琴、特黎波里芦笛、大马士革四弦琴的音色给你的心灵带来的震撼更强烈?究竟是哪位魔术师把糖粉丝变得比腊肠更加香甜可口?

对一个作家来说,把自己的笔蘸上油和蜜,用来写自己的民族和祖国,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个人口袋里装满珠宝,站在那里奢谈人民的恩德、祖国的壮美,那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是一头黑羝羊,我站在众多民族前,不止用一种语言那样干过。

但是,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把自己的笔蘸上自己的心中之血,用来写自己的同胞兄妹,那才是最难最难的事情。

对于一个人来说,人民已把情感和倾向植于他的心中和灵魂里,当他谈及人民时,要他把他的情感和倾向放在一边,那也是最难最难的事情。

叙利亚人哪,你们当中有谁知道,仅仅“叙利亚”这个单词,就足以令泪水取代我的微笑,将我的欢乐之歌化为无穷思恋!

你们当中有谁知道,我宁愿我的国土上长满荆棘,而不希望那里满植生长在巴黎、伦敦、纽约公园里的玫瑰花和晚香玉。我宁要黎巴嫩山谷里的山洞,而不要香榭丽舍大街和第五号街两旁的宫殿。我是一头黑色羝羊,每当看到愁云密布的叙利亚的美丽面容,或听到充满心灵诉苦和思恋的黎巴嫩歌声,我就像秋天的黄叶瑟瑟发抖。

你们当中有谁知道,我的无形存在中的最深刻的感触体现在这样一句话上:“我的国家无罪,但有过失。”然而我发现,神经质产生的情感蒙住了我们中间的文学家和思想家的眼睛,挡住了我们上升和前进的去路。

也许在棺材前焚香者的工作比掘墓人的职业显得更文雅高尚,但你们千万不要忘记,肩上扛着铁锹的人比口袋里装满香的人更有益于人们。

十三 掘墓人与活着的人

我不要求我的老朋友帮助我掘墓,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做力不能及的事情。

我知道他们的心灵拒绝扛铁锹,他们那灵敏的鼻子讨厌腐尸散发出的臭味。

此外,掘墓的活儿并非轻而易举;许多人想干好,但却未能取得成功。

我不要求把死人制成香尸,随后又将之放在庭院里,让人们哀悼追念。我的老朋友们都清楚地知道,我只往土里埋葬腐尸。至于活着的人,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我都要让他们栖息在我的灵魂里,让他们食我的心,饮我的血。

现在,让我们话归正题。

我的朋友问:“在叙利亚人当中,有适于生长、值得投资的种子吗?有何办法促其成长?”

我的回答是:肯定有!一千零一个肯定。在叙利亚人当中有数位适于生长、值得投资的活种子。

世界各国人民中都有活的种子。假若在弱小的民族里没有适宜的种子,那么,适者生存的规律必带着隐蔽的因素与之拼搏,直至其灭亡消失。

叙利亚人当中存在着活的种子,其最有力的证明是,经过五千年的被压迫和被奴役之后,至今仍然面对太阳站立着。

但是,存放在旧谷仓里的某些活的种子,并不证明没有许多生了虫的种子存在;被虫蛀过的种子,也就只配投入火中烧掉了。

因此,我要对叙利亚人说——只要我活在这地球上,我总对他们说——“喂,我的兄弟,打开你的心扉,从那许多被虫蛀的种子里,拯救那极少的好种子吧!假如你在这一代里不去行动,到下一代也得行动。因为能蛀许多种子的虫,也将把少量好种子蛀掉。”

那些活种子的天性至今只显示在因痛苦不堪而离开叙利亚人的少数人身上;或许显示在一伙人身上,其外表颇有些像扒窗童子的喘息。

至于如何使那些种子发育,那则是单个人不能解决的难题。因这个难题的解决与被你看作像眼睛和耳朵一样的改革组成的那伙人的决心与向往密切相关。你不要依靠那些改革家的意愿,因为在他们看来,大家都会跟随着他们,必定按照他们的意见行事。

忠诚的改革家只能按照他的人民的意志服务于他的人民,这正如医生,只能按照病人的意志为病人施治。

既然要我发表解决这个难题的意见,我就用两个人对话的方式来表达:其一名叫“栽义德”,其二名叫“奥贝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