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与其他人之间的通信(第7/26页)
奈赫莱,当你们聚会时,当全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时,我希望你常提及我,并说有一位名叫纪伯伦的亲戚,他对家中的每位成员都怀着深情厚意。
我妹妹玛尔雅娜与我一道向你们所有人问好。我已向她读过你的来信,她非常高兴。当读到某些段落时,她禁不住淌出激动的泪水。
祝你健康,永远做你兄弟喜欢的人!
纪伯伦
1909年12月14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奈赫莱,敏感心灵会记住每一句有意思的话,每一个高尚的工作隔阂每一项美好的活动,直至生命的尽头。在这个世界上,最令敏感心灵感到痛苦的则是误会。
现在让我来向你谈谈你最感兴趣的事情。我的健康状况很好,我的工作正像我所理想的那样进行着。如蒙上帝默助,我将于来年春天在国家的展览馆里展出我的部分画作。奈赫莱,我已看到未来正在向着我微笑,我不应该像偶像一样面无表情,而应该用工作、学习和探索面对未来的微笑。
我的朋友艾敏·雷哈尼先生将到巴黎来。如蒙天意,你将听到令你快慰的消息。因为我们将进行一项极好的工作,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艾敏·雷哈尼是叙利亚少有的人才;面对伟大工作,他是不会退缩的。
纪伯伦
1910年3月7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这些天来,我颇似被工作转动的轮子,想停都没有办法停下来。但是,你知道,没有工作的生活就像死亡一样。两个月以来,我一直在忙于准备送往即将在下周开幕的法兰西美术展览会的部分画作。在我准备送展的作品中有一幅巨制,被我命名为《历代行列》;至于我在这幅画中倾注了多少心血,则只有上帝知道。因为这幅画所涉及的题目,需要进行大量研究,要花费许多时间苦心思考,还要有深层次的感悟。我真不知道自己把工作做好没有,只知道自己在那幅画中投入了上帝赋予我的一切和人的能力能够完成的一切。不久的将来,我会将结果告诉你。
奈赫莱,我们能在黎巴嫩见面吗?到那时,我们将分骑两匹宝马,去巴勒贝克废墟一游。我们将穿越阿绥,从那里前往霍姆斯,再去宽广的平原。我们在阿拉伯人中间过夜,听他们唱歌,让我们的胸中充满美妙的“迈瓦利亚”情歌401。这是遥远的美梦——随夜幕垂降而至,复伴晨光而去的美梦——人们醒时将之视作幻梦,很快便在眼前消失,就像山谷中雾霭画面,顷刻消散,影迹不见。
……
纪伯伦
1910年5月7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几天之前,法兰西全国美展开幕了。这画展的重要性,当然你是知道的,它是现代文明展,其地位相当于阿拉伯蒙昧时期的“欧卡兹集市”402。奈赫莱,我真希望你能来巴黎,一览法兰西共和国的壮美外观,亲眼看一看用绘画和雕塑表现出来的艺术之美,颇似《一千零一夜》作者所谈及的奇珍异宝。在法兰西共和国建造的代表着他的国力和财富的宏伟建筑中,排列着当代最杰出的画家和雕塑家们的绘画与雕塑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有一幅生长在可迪河谷梁上的黎巴嫩青年的画作。奈赫莱,我不曾梦想评判委员会将接受我的这幅作品,以便将之悬挂在艺术大师们的传世佳作旁边。但是,我却在夜以继日地工作、学习,以期获得为实现理想未来的这种精神积淀,继而将我的目光转向太阳。上述画作所表现的是《秋》,画面中站着一个半裸女人。瑟瑟秋风戏动着她的秀发和面纱,她以她的站姿、色彩向四周环境诉说着自来夏日欢乐和冬季痛苦之间的忧伤。法国报纸以大量篇幅谈这个展览,而且有文章提及我的名字,文章末尾用了一些很有味道的形容词,以赞美的词句评说这幅画。评判委员会还给我发来一封信,信中有许多鼓励的话语;我将把这封信保存到生命的终点,以便使我记起在巴黎度过的勤苦岁月。
我还有一个消息,其重要意义可与上述消息相提并论:法国一家大杂志已经向巴黎学院阿拉伯教授米沙勒·拜伊塔尔先生约稿,要他把《玛尔塔·芭妮娅》译成法文。这位教授已经译完,不几周之后,这篇小说将登载在那家杂志上,并附有我的生平简介。也许《玛尔塔·芭妮娅》将是第一篇译成法文的阿拉伯短篇小说。不过,我希望《沃尔黛·哈妮》也能译成法文,因为我更喜欢这篇东西,更倾向它的思想和情感。你在我已故母亲的衣箱里发现的那些东西,虽然本身没有多大价值,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我打心眼里想得到它,因为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我理当敬重母亲留下的东西。因此,奈赫莱,我希望你把那些东西送给贝什里的穷苦人家。
上面提到的那些东西,应该归穷苦人所有,而不属于那些讨饭的乞丐。你可以把那些东西悄悄地送给故乡穷苦人,只要提一提我已故母亲的名字就行了。
纪伯伦
1910年9月27日 巴黎
亲爱的奈赫莱兄弟:
你还记得冬天大雪纷飞、寒风在住宅周围呼啸时,我们围在火炉旁聆听的那些有趣的故事吗?你还记得那个关于花木茂盛、风景秀美、果实香甜的花园的故事吗?你还记得那个故事的结尾,那些中了魔的树木怎样变成了大人和小孩儿,天命又如何将他们带进花园里的吗?当然,你记得这一切,但你不知道纪伯伦就像那些中了魔法的青少年,身上缠着无形的锁链,受着看不见的东西制约着。
奈赫莱,我是一棵中了魔法的树,直到现在阿拉丁403也没有从七海回来为我解开桎梏,从我的身上将魔套解除,使我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自由人。两天前,我买了一张去往纽约的票,下月十四日我就将告别巴黎和这里的一切。现在,我正忙于安排我的工作。上帝知道我像轮子一样,日夜围绕着我的工作转个不停。苍天就是这样与我的生命做游戏,命运就像这样让我围着一个已知点转动,使我不能偏离它。
我今晨收到了你的来信,自打那时起,我一直在想呀想,但不知道该干什么。奈赫莱,你能用你的思想和情感给我以帮助吗?难道你不能朝我的内心深处看一看,以便看一下上帝置于那里的不幸和辛酸?我所要求你的,就是让你与我一道感受一下,相信我已经变成了现实条件的俘虏。奈赫莱,我并不抱怨我的命运,而且也不想用另一种情况替代我现在的处境。因为我已经选择了文学生活,完全知道这种生活面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