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第2/2页)
吾更敢披发裂喉,大声疾呼,以告我二万万同胞女子曰:嗟嗟!公等之束缚驰骤二千年于兹矣,奴隶于礼法、奴隶于学说、奴隶于风俗、奴隶于社会、奴隶于宗教、奴隶于家庭,如饮狂泉,如入黑狱。公等之抱异质、怀大志而不堪诽谤,不堪钳束,郁郁以去,不知几千万人哉。天命方新,无往不复,洪涛东簸,劫灰忽燃。公等何幸而遇今日,公等又何不幸而仅仅遇今日。今日何日?此公等沉九渊,飞九天,千钧一发之界线也。公等而不甘以三重奴隶终乎?则请自奋发、请自鼓励、请自提倡、请自团结,实力既充,自足以推倒魔障。彼独夫民贼与鲰生狗曲为公等敌者,岂足当公等剑头之一快也。非然者,落花飞絮,飘泊堪怜。笯凤囚鸾,鞭笞谁惜,亡国灭种,沦胥以尽。公等之末路,我悲从中来,又岂能为公等说哉。抑吾又有进言于公等者,当某氏之兴,满珠王气渐消沉矣,湘淮诸将甘为胡奴,竭力以覆义军,而中国复灭。公等其知之否耶?今英雄女杰欲恢复女界之权利者,不乏其人,顾出一言行一事,他人犹未置可否,而公等团体中之蟊贼先反对之,诽谤之,其顽固野蛮自暴自弃或有更甚于男子者,他日大功终败:又岂能专责男子之负心也!呜呼,公等其慎之!
金一有言曰:“凡身领压制之况味,受压制之痛苦之人,必痛心切齿于压制政体,不愿世间有此等恶现象。”旨哉斯言,其伤心语哉。吾非女子,而压制之惨亦身受之矣。神州陆沉,胡骑如织,身为亡国遗民,抱鲁仲连之遗恨,坐视异族之杀我同胞,卖我祖国,而赤手空拳,徒呼负负。头颅大好,抚影自豪,我亦劫余之身哉。
居地球之上,其不幸者莫如我中国人,而中国女界,又不幸中之最不幸者。睹斯惨状,同病之感,我又乌能已于言。我独怪奴颜婢膝于大廷,而归骄其妻妾者之尚有人也。世界无公理,国民有铁血,人以强权侵我之自由,吾即以强权自拥护其自由,而哓哓奚为?铁乎血乎!汝为文明之敌,抑亦文明之母乎。吾以是二者自赠,勉达我前途之希望;吾更以是二者赠女界,使勉达其前途之希望。摆伦乎,乐欢脱乎,哥修士孤乎,吾以是自期。吾又不愿女界之以是期我也。呜呼,近弹綦之局,心最难平,抚宝剑之鞘,壶真欲缺。吾悬是文于十年以后,待女子世界之成立,选举代议,一切平等,而吾“哀女界”之名词乃有销灭之一曰。
□读书人语
妇女解放是社会解放的天然尺度,本世纪初妇女解放运动的高潮,正是中国社会大变革的重要一环。实际上,早在明末清初,已有人对封建礼教提出批判;清中叶后更有许多著名学者如戴震、俞正燮等对妇女的悲苦表示同情。本世纪初,妇女解放的要求,已成为不可遏止的时代潮流。作为时代先觉者的柳亚子,敏锐地感受到这一时代风潮,义正辞严地发出解救女界同胞的疾呼。《哀女界》似檄文,似宣言,含悲吐憤,椎心泣血,吁天枪地,振聋发聩,笔端饱蘸感情,文中多引新理,诚开世纪新风之妙文。其行文虽文白夹杂,为“报章体”之常例,也含有过渡文学的价值。 【张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