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化妆室”想到的(第2/2页)
庄子说:“道之所在,每下愈况。”对待厕所的态度,也是观察和衡量一个人的世界观的上佳视角。比如我那位小资产阶级的太太,屡次要求跟我去农村的姥爷家住住,说是能够忍受粗茶淡饭。我说粗茶淡饭的没有,人家的伙食比咱家还好,但是那里的厕所您老人家能够屈尊枉驾吗?太太问厕所如何?我告诉她位于房后柴堆旁之院角,一米见方,围以疏篱,下掘深坑,坑口垫青砖两块为落脚之处,搭一斜板通人坑中。老北大前辈曾留下一联,正好用在此处,曰板斜尿流急,坑深屎落迟。”着一“迟”字,境界全出矣!夏天常有金睛巨蝇百头许,在此合奏广东民乐《喜洋洋》,另有蚊子小咬无数,如饥似渴地等待着你,真是“脱衣解带处,茹毛饮血时”。太太说:“你缺德死了”。我说还有冬天,坑口冰封,坑上雪飘,东北的三九天你哪里想象得到?老舍的《骆驼祥子》里你们北京姑娘虎妞曾喊了一嗓子:“喝,屁眼儿都他妈冻裂了!”那说的是你们伟大首都北京,再往北三千里地,还不把你一下子变成速冻木乃伊?要是半夜三更忽然内急,那可惨了,出去后,命大的,落个“寒风吹玉股,冷月照金臀”,虽然是诗情画意,却留下个尿频的病根;命小的,兴许当场就冻在坑上,想喊人,上下嘴唇冻在一起张不开,用手去帮忙,手顺便也冻在嘴上,第二天一看,活生生一个罗丹的《思想者》雕塑啊。
太太听我这么一吓唬,把我骂了一通,再也不提“下乡”的事了,她也知道我是夸张,但小资产阶级本性毕竟还是在无产阶级厕所面前现了原形。这样的厕所,叫它“化妆室”又如何?叫它“厕所”,已经是高抬了。最近听说姥爷家那里巳经时兴抽水马桶式的新式厕所,大概将来也会有到厕所里化妆的一幕。我只是琢磨着,等“化妆室”也蜕变成“粗野”的言语之后,那时应该管那个地方叫什么呢?也许有一天厕所里是可以吃饭、可以讲课的,那会不会叫“大饭厅”、“大讲堂”呢?想着这两个北大历史上著名场所的称谓,我咧了咧嘴,傻子似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