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试问,几时把痴心断妓女诗文(第2/2页)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引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雾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设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这样机智的反应,灵动的才华,恐怕是原作者秦七郎也要佩服三分的。据说苏东坡知道后大为赞赏,并指点这位琴操姑娘参透禅机,削发为尼。
还有一个更著名的故事,许多书上都有记载:
李公之问仪曹解长安幕,诣京师改秩。都下聂胜琼,名娼也,资性慧黠,公见而喜之,李将行,胜琼送之别,饮于莲花楼,唱一词,末句曰:“无计留君住,奈何无计随君去。”李复留经月,为细君督归甚切,遂别。不旬日,聂作一词以寄之,名《鹧塢天》曰:
玉惨花愁出风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后,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李在中路得之,藏于箧间。家,为其妻所得,因问之,具以实告。妻喜其语句清健,遂出妆奁资幕,后往京师取归。
聂胜琼的这首《鹧鸪天》的确写得令人柔肠百转隔个窗儿滴到明”,何其楚楚动人!老李的发妻一看,就知老李肯定抵抗不住这首词的诱惑,与其干吃闲醋,还不如表现一回风格,于是拍出自己的存折,让老李把小聂娶了回来。一首词的作用何其大也!不知文学概论中如何解释这种现象。
明代的妓女,在艺术修养上似乎更加全面,往往六艺皆通。不过明代的诗文成就总的来说不够高。当时人说:我明诗让唐,词让宋,曲让元,庶几吴歌桂枝儿、罗江苑、打枣竿、银绞丝之类,为我明一绝耳。
的确,明朝除了小说和传奇这样大型的文学体裁外,小型体裁中要数各类民歌最有特色了。许多名妓的诗作尽管也很出色,但给人的印象无非是有学问、有才华而已。如大名鼎鼎的柳如是的一首《春日我闻室作》: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
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阑。
此诗颇有雍容华贵的气概,置于士大夫的诗集中当可乱真。但离青楼似乎日见其远了。由于柳如是这样的名妓日益“士大夫化”,真正的青楼诗作反而充满了下里巴人的俚俗气息了。随着商人越来越多地渗入青楼,赤裸裸的黄色小调也在妓女中流行开来。兹举一首还不算太露骨的,以见一斑:
男儿汉,性气刚,打扮奴家去为娼。伽蓝殿,去烧香,寺里遇着巧和尚。和尚爱我年纪小,我爱和尚两头光。大和尚,小和尚,慢慢消停不用忙。
如此不够含蓄的诗作,显然是不合士大夫口味的。不过这对于大款们来讲,已经算是蛮文雅的了。据说现在歌厅的KTV包间里,花两百元钱就可让三陪小姐讲一段黄色笑话。追根溯源,这股恶俗之风从明末就露出端倪矣。
一部青楼史,同时也是一部妓女诗文史。在广大妇女处于被统治、被愚弄、被奴役的漫长岁月里,妓女们能诗善文,虽然是一种幸运,但其实也是为满足男人的特殊需要而产生的现象。妓女们企望凭借自己的文学才能改变自己的不幸地位,但只有少数佼佼者获得了偶然的成功。对大多数妓女来讲,这不过是一种痴心而已。当然,痴心恐怕是人人都难免会有一些的。而且,寄托在文学艺术中的痴心总要比寄托在脸蛋和三围上的痴心要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