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捡到一粒贝壳(第2/2页)
“我为什么来到这世界?”这句话使我在无数的春天中辗转难眠,答案是渺不可知的,只能说是因缘的和合,而因缘深不可测。
贝壳自海岸来,也是如此。
一粒贝壳,也使我想起在海岸居住的一整个春天,那时我还多么少年,有浓密的黑发,怀抱着爱情的秘密,天天坐在海边沉思。到现在,我的头发和爱情都有如退潮的海岸,露出它平滑而不会波动的面目。少年的我在哪里呢?那个春天我没有拾回一粒贝壳、没有拍过一张照片,如今竟已完全遗失了一样。偶尔再去那个海岸,一样是春天,却感觉自己只是海面上的一个浮沤,一破,就散失了。
世间的变迁与无常是不变的真理,随着因缘的改变而变迁,不会单独存在、不会永远存在,我们的生活有很多时候只是无明的心所映现的影子。因为,我们可以这样说,少年的我是我,因为我是从那里孕育,而少年的我也不是我,因为他已在时空中消失;正如贝壳与海的关系,我们从一粒贝壳可以想到一片海,甚至与海有关的记忆,竟然这粒贝壳是在红砖道上拾到,与海相隔那么遥远!
想到这些,差不多已走到仁爱路的尽头了,我感觉到自己有时像个狂人,时常和自己对话不停,分不清是在说些什么。我忆起父亲生前有一次和我走在台北街头突然说:“台北人好像仔,一天到暗在街仔赖赖趖。”翻成普通话是:“台北人好像神经病,一天到晚在街头乱走。”我有时觉得自己是仔之一,幸而我只是念头忙碌,并没有像逛街者听见换季打折一般,因欲望而狂乱奔走;而且我走路也维持了乡下人稳重谦卑的姿势,不像台北那些冲锋陷阵或龙行虎步的人,显得轻躁带着狂性。
尤其我不喜欢台北的冬天,不断的阴雨,包裹着厚衣的人在拥挤的街道,有如撞球的圆球撞来撞去。春天来就会好些,会多一些颜色、多一点生机,还有一些悠闲的暖气。
回到家把树叶插在花瓶,贝壳放在案前,突然看到桌上的黄历,今天竟是立春了:
“立春:斗指东北为立春,时春气始至,四时之卒始,故名立春也。”
我知道,接下来会有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台北的菩提树叶会换新,而木棉与杜鹃会如去年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