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的故乡(第2/2页)
竺道生后来进入平江虎丘山,搬了一堆石头竖起来做听众,他就为那些石头讲经,讲到“阐提悉有佛性”的时候,他问那些石头说:“如我所说,契佛心否?”听讲的石头全部点头。这个景象被路过的人看见了,传说“道生说法,顽石点头”,大家又认为他有道,十天之内来跟随他的学徒有数百人,后来他到庐山去,徒众更多。
不久之后,昙无谶在北凉译出了《大涅槃经》的后品,传到南京,里面果然说到“阐提悉有佛性”,和竺道生最早的说法相同,才证明这是佛陀曾说的话。
竺道生拿到《大涅槃经》时非常高兴,立即升座说法,当整部经快说完的时候,他手上拂尘的毛纷然坠下,端坐正容而圆寂了,死时颜貌不变,好像进入定境一般。
以无心来通达佛法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竺道生坚持一阐提人都有佛性、都能成佛,正是肯定了邪见、无明、断了善根的人,也可以因正面的对待而得到成就,我们回想起来,他当时要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需要多么大无畏的勇气!
竺道生的故事还有一个有趣的部分,就是他说法时顽石为之点头,一般解禅的人都把这看成是竺道生的神通,我的看法不同,我认为竺道生在说法时进入了无分别心的境界,顽石成为他自性的一部分,他是以无心来通达佛法,无心的顽石也成为他通达的一部分,乃至成为他的众生,那么点头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只是旁边看的人对石头有分别,才以为那是神通罢了。
可能有人会认为山川草木是自性心水的流露,无明与法性一体的说法还是太玄了,那么我们回到现实世界来看一个例子。
我从前听过一些西方、日本打击乐团的演奏,这些乐团非常前卫,他们不使用任何传统的乐器来演奏音乐,用的都是破铜、烂铁、脸盆、木棒、石块、瓦砾等现代社会公认的废物,但当他们用棒子打击废物时,竟生出了非常优美的音乐,在演奏会现场,使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把这些音乐录下来,从录音机中放出,几乎没有人能听出,原来那些都是废物所发出的美妙音声。那么,瓦砾中有微妙的音乐是可能的,瓦砾中有无上法又有什么不能呢?
美术史上的波普艺术、达达主义,不也是从废物堆里发展出来的吗?甚至现在最风行的朋克艺术、新表现主义,不都是从垃圾堆里找到的灵感吗?
有音乐的人,心中遍满音声,可以从任何材料发出,不一定要用非凡的乐器。
有美感的人,心里流动颜色,可以从任何材料发出,不一定要用最昂贵的颜料。
因此,有佛法的人,到处都是佛法,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流露自性的芳香,不一定要在庄严的道场,不一定要正襟危坐才有佛法呀!
回到自心的明净
从前有人问黄檗希运禅师:“如何得不落阶梯?”
他说:“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行,未曾踏着一片地。与么时,无人我等相。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
他不是叫人不要吃饭、不要走路、不要与人相处、不要做事,而只是叫人不要被境所惑而已,事实上,我们吃的米、我们走的路、我们行的事、我们会面的人,都只是一个缘起,端看我们如何去对待罢了!
写到这里,才发现我这篇文章正是天马行空一般,仿佛没有凑泊之处,但天马不是没有故乡,天马的故乡是回到自心的明净,开启自性的般若。
僧稠禅师和弟子的几段对话,可以帮助我们的天马,回到故乡。
问:“大乘安心,入道之法云何?”
答:“欲修大乘之道,先当安心。凡安心之法,一切不安,名真安心。言安心者,顿止诸缘,妄想永息;放舍身心,虚壑其怀;不缘而照,起作恒寂。种种动静音声,莫嫌为妨。何以然者?一切外缘,各无定相。是非生灭,一由自心。若能无心,于法即无障碍,无缚无解。自体无缚,名为解脱……”
问:“何云名禅?”
答:“禅者定也,由坐得定,故名为禅。”
问:“禅名定者,心定身定?”
答:“结跏身定,摄心心定。”
问:“心无形状,云何看摄?”
答:“如风无形,动则即知。心亦无形,缘物即知。摄心无缘,即名为定。”
天马的故乡是什么?
禅定两字而已!
只有禅定的人,才能具足戒体,系缚住妄念的天马,也只有禅定的人,才能生起般若智慧,使天马有广大而良好的方向。成佛的道路,是在戒定慧中孕育福慧的资粮,以便可以行走漫漫长路,绝对不是要一刀砍死想象的、妄念的,乃至无明的天马!因为,天马一死,哪里才是故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