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处都在吃饭唱歌(第4/6页)

就这样,大建旁村口的建屋宴席大摆了三天,这三天我们俩互相取笑对方,说咱俩简直成了蹭吃蹭喝的代言人。热情推不过,打过一次照面,彼此都看着眼熟。你再从他家门前过,不盯着你吃到肚圆,是绝不可能放人过去的。在大理,我常常想,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生活,不妨就留在大城市里。人来人往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你穿行在一幢又一幢建筑物之间,努力把握自己的方向。但若你向往原始的情感投放,那完全可以留在大理。住得久了,众人皆朋友,走在洱海边上,耳边全是水浪的歌声。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除了因为季节不合时宜,看不成上关花,其他三样我都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在下关区,我被风吹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过探究起人的心态也真有意思,其实那下关的大风把我吹得特别狼狈,但一想起有关于风花雪月的说法,竟然觉得情深意长起来。也坐了缆车上了苍山,上到最顶的时候,雪未融,人走得多的地方都结了冰,我举步维艰地挪到栏杆旁,整个洱海一览无余。“水光万顷开天镜,山色四时环翠屏。”满眼苍翠的中心点缀了珍珠一样的洱海,泛着碧蓝色的色泽,美得让你想就此住下来也罢。洱海的月没什么特别,但是洱海月下暗色的洱海格外美丽,水浪声此起彼伏,没有什么灯光,月光就显得更明亮,照得整个湖面泛着微弱的光。天上有月亮,脚下有水沫,会觉得宽阔的洱海充满了强大的能量,把每一个从四面八方走来的人,和庞大的自然联结在一起。

那些既然如何如何总要如何如何的说法,对于我来说格外受用,天性好奇的性格让我无法错过听起来就不能错过的东西。都说来了洱海不环湖骑行一周,怎么看得全极致风光。有一些事情,听过了不去试试看就永远只是听说过,试过了才会被划进自己的人生。如果永远都不去尝试新的东西,死死地被定在一个原点,我就觉得自己马上要完蛋了。

说走就走,我在双廊找了一家租自行车的店,老板是个老爷爷,问我租几天。我问,环洱海一周要多久。他说,若是大理古城住一晚,第二天就回得来。我也没多想,说那就租两天。他边让我选车子边说,二十五元一天,给我五十。我掏了钱,他把车子往外一推说走吧。我就愣住,押金呢,身份证呢,什么都不用抵押就让我推走,我要是跑了怎么办。他也被我说愣住,什么押金?什么身份证?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几秒,都笑起来。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是我把大城市里的怀疑论带来了这里,竟忘了这是在纯朴的大理。

骑行这回事,一向是出发的时候雄心壮志,抵达的时候壮志雄心,路上累得像狗像马的行当。但一路上风景真正美到人心里去,整个柏油路沿着洱海,满眼都是泛着涟漪的水面。往大理古城走,一路上顶风加上坡气都喘不上来,都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路过了挖色村。路过挖色村不是重点,重点是路过村子的同时我还路过了一个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穿短裙的女朋友的骑行之神。小伙子的脸已经憋成酱色,小姑娘在后面抱着一袋子红牛优哉游哉地晃着腿。我减速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用尽全力向他投射了同情的目光。那男孩果断接收到,回报一个更难看的表情苦笑一下。我竖起大拇指,顿时觉得自己的境遇还不错,至少后座上没坐着个百十来斤的大姑娘。这么想着,劲就来了,加了点儿速英姿飒爽地用了四个小时就从双廊骑到了大理古城。

我已经累得半死,却还是直冲着一家饭馆就去了。这家飘香饭馆在网上闻名已久,原因说起来很好笑。菜好吃是其次,主要是店主态度冷漠,对女儿严肃苛刻让这家饭馆有形形色色的故事。什么“我去吃饭,听到店主骂女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什么“这家的女儿太可怜了,不过饭是真好吃,就是老板太凶了”之类。在大理就是有这种让人觉得很好笑,却还是想去看看的各种有趣的人开的有趣的店。随便一打听,就被指路到了地方,果然是盛名在外。结果小门紧闭着,一个小黑板挂在门口“店主要去晒阳婆,今儿不开门”。心里想,果然是家好玩的店,忍不住撑住自行车和这块不客气的黑板合张影。这儿的人们似乎都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想,就是安安心心地过一份生活,自己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一条不算太长的人民路上,满满都是做手工饰品的匠人,唱着歌的流浪歌手,甚至还有卖故事的讲述人和晒太阳的闲人。说是闲人,有的打听打听竟是各种牛人,只是来到大理的时间里,所幸就撒开了只做个闲人。

于是,当你身处其中,你也会变成这样的人。你的思维被稀释了,浓度不高,但是每一克都有质量。在外旅行的时候,最棒的地方莫过于时间也被拉得很长,你不用按闹钟赶地铁,也不用列计划表排工作簿。你有大把的时间去想一些值得想的,或者你什么都不愿意想,那就让脑袋空着。接纳和不设防的态度,自然会把一些明亮的东西塞进你的心里。渐渐你会察觉所有美妙的事情都相互隐约关联,每听到的一个故事都会把你引去另外的故事。

-布达拉宫白到耀眼

-喇嘛们准备去辩经

-转经筒被手掌摩擦得很光滑

2013年的冬季我去了拉萨,日光倾城,一整座金白色的圣城在超亮度的日光下显得特别纯洁。我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路经过无数站点,出发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所有的人都收拾好铺位安顿好行李,坐下来变得很安静。我是在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抵达拉萨。一出火车站,莫名的兴奋就涌上心头。照相机里存了一路上拍下的构图单一的照片,都是从列车车窗拍出去的画面,一路走着,辽阔的平原巍峨的远山,西宁站的时候下起大雪,风景越来越凛冽雄伟,我就知道,我正一步一步地接近拉萨。越过重重旅行,漫长的道路,彻夜的火车行走,去看心中蓄存了很久的千山万水。

我对西藏是有特殊情怀的,妈妈是支援过西藏建设的大学生,从天津大学毕业后,戴着大红花和我爸一起到了那时候荒凉落后的西藏,一待就是好多年。我打小就在家里的老相册里翻透了他们俩正值青春的时候,在高原上拍下的照片。有风景,有留影,有动物。有一张是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同事一起扬起双手咧着嘴笑着的照片,是黑白照片,背后是一湾湖水,天上有流云。我妈翻着那些照片跟我说过不止一次,说她们这辈人的青春比我们这辈人带劲,讲了很多西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