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卷】梅真同他们(四幕剧)(第2/16页)
梅(递花生到文琪嘴里)这两天大小姐自己心里不高兴,可把我给磨死了!我又不敢响,就怕大太太听见又给大老爷告嘴,叫你妈妈为难。
琪(把书撇下坐起一点)对了,这两天大姊真不高兴!你说,梅真,唐家元哥那人脾气古怪不古怪?……我看大姊好像对他顶失望的(伸手同梅真要花生)……给我两个我自己剥吧……大姊是虚荣心顶大的人……(吃花生,梅真低头也在剥花生)唐家元哥可好像什么都满不在乎……(又吃花生)……到底,我也没有弄明白当时元哥同大姊,是不是已算是订过婚,这阵子两人就都别扭着!我算元哥在外国就有六年,谁知道他有没有人!(稍停)大姊的事你知道,她那小严就闹够了一阵,现在这小陆,还不是老追着她!我真纳闷!
梅 我记得大小姐同唐先生好像并没有正式的订婚,可是差不多也就算是了,你知道当时那些办法古里古怪的……(吃花生)噢,我记起来了,起先是唐先生的姨嬷——刘姑太太——来同大太太讲,那时唐先生自己早动身走了。刘姑太太说是没有关系,事情由她做主,(嚼着花生顽皮地)后来刘姑太许是知道了她做不了主吧,就没有再提起,可是你的大伯伯那脾气,就咬定了这个事……
琪 现在我看他们真别扭,大姊也不高兴,唐家元哥那不说话的劲儿更叫人摸不着头儿!
梅 你操心人家这许多事干吗?
琪(好笑地)我才没有操心大姊的事呢,我只觉得有点别扭!
梅 反正婚姻的事多少总是别扭的!
琪 那也不见得。
梅(凝思无言,仍吃花生)我希望赶明儿你的不别扭。
琪(起立到炉边看看火把花生皮掷入)你看大姊那位好朋友张爱珠,特别不特别,这几天又尽在这里扭来扭去的,打听二哥的事儿!
梅(仍捧着衣襟也起立)让她打听好了!她那眯着眼睛,扭劲儿的!
琪(提着火筷指梅真)你又淘气了!(忽然放下火筷走过来小圆桌边)梅真,我有正经事同你商量。
梅 可了不得,什么正经事?别是你的终身大事吧?(把花生由襟上倒在桌面上)
琪 别捣乱,你听着,(坐椅边摇动两只垂着的脚。梅真坐在对面一张椅子上听)后天,后天我们不是请客么?……咳咳……糟糕?(跳下往书桌方面走去)请帖你到底都替我们发出去了没有?前天我看见还有好些张没有寄,(慌张翻抽屉)糟糕,请帖都哪儿去了?
梅(闲适地)大小姐不是说不要我管么?
琪(把抽屉大声地关上)糟了,糟了,你应该知道,大小姐的话靠不住的呀!她说不要你管,她自己可不一定记得管呀!(又翻另一个抽屉)她说……
梅(偷偷好笑)得了,得了,别着急,我们做丫头的可就想到这一层了,人家大小姐尽管发脾气,我们可不能把人家的事给误了!前天晚上都发出去了。缺的许多住址也给填上了,你说我够不够格儿做书记?
琪(松一口气又回到沙发上)梅真,你真“可以”的!明日我要是有出息,你做我的秘书!
梅 你怎样有出息法子?我倒听听看。
琪 我想写小说。
梅(抿着嘴笑)也许我也写呢!
琪(也笑)也许吧!(忽然正经起来)可是梅真,你要想写,你现在可得多念点书,用点功才行呀!
梅 你说得倒不错!我要多看上了书,做起事来没有心绪,你说大小姐答应不答应我呢?
琪 晚上……
梅 晚上看!好!早上起得来吗?我们又没有什么礼拜六,礼拜天的!……
琪 我同妈妈商量礼拜六同礼拜天给你放假……
梅 得了,礼拜六同礼拜天你们姊儿几个一回家,再请上四、五位都能吃能闹的客,或是再忙着打扮出门,我还放什么假?要给我,干脆就给我礼拜,像中原公司那样……
琪 好吧,我明儿替你说去,现在我问你正经话……
梅 好家伙。正经话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来呀?
琪 没有呢!……你看,咱们后天请客,咱们什么也没有预备呢!
梅 “咱们”请客?我可没有这福气!
琪 梅真你看!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这酸劲儿的不好,我告诉你,人就不要酸,多好的人要酸了,也就没有意思了……我也知道你为难……
梅 你知道就行了,管我酸了臭了!
琪 可是你不能太没有勇气,你得往好处希望着,别尽管灰心。你知道酸就是一方面承认失败,一方面又要反抗,倒反抗不反抗的……你想那多么没有意思!
梅 好吧,我记住你这将来小说家的至理名言。可是你忘了世界上还有一种酸,本来是一种忌妒心发了酵变成的,那么一股子气味——可是我不说了。……
琪 别说吧。回头……
梅 好。我不说,现在我也告诉你正经话,请客的事,我早想过了!……
琪 我早知道你一定有鬼主意……
梅 你看人家的好意你叫做鬼主意!其实我尽可不管你们的事的!话不又说回来了么,到底一个丫头的职务是什么呀?
琪 管它呢?我正经劝你把这丫头不丫头的事忘了它,(看到梅真抿嘴冷笑)你——你就当在这里做……做个朋友……
梅 朋友?谁的朋友?
琪 帮忙的……
梅 帮忙的?为什么帮忙?
琪 远亲……一个远房里小亲戚……
梅 得了吧,别替我想出好听的名字了,回头把你宝贝小脑袋给挤破了!丫头就是丫头,这个倒霉事就没有法子办,谁的好心也没有法子怎样的,除非……除非哪一天我走了,不在你们家!别说了,我们还是讲你们请客的事吧。
琪 请客的事,你闹得我把请客的事忘光了!
梅 你瞧,你的同情心也到不了那儿不是?刚说几句话,就算闹了你的正经事,好娇的小姐!
琪 你的嘴真是小尖刀似的!
梅 对不起,又忘了你的话。琪我的什么话?梅 你不说,有勇气就不要那样酸劲儿么?
荣升入,荣升是约略四十岁左右的北方听差,虽然样子并无特殊令人注意之处,可是看去却又显然有一点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