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拉蒙牧师,尤达大师扎克(第2/3页)

“真打击人。”我低声说。

“还好吧。坦白说,如果她当时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来对待,我就不会表现得那么谦卑,首先,因为是那样的话我就会唾弃她了。但是那时,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她用一根棒球杆敲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是对的?”

“天哪。我为此在自己的房间哭了整整一夜。”

“然后呢?”

“第二天,放学之后,我回到家,冲进了厨房。她正在做饭,看到我进来了,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就那么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跟你说,当时我真的感到很羞愧。我问她:‘我应该做些什么?’‘做你自己,孩子,过去是过去。你父亲是个浑蛋,这一点我们没法改变。你想继续这样,成为另一个他吗?因为,你看,我觉得一定是你父亲心里怕得要命,所以才会打人。他害怕,于是他就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害怕。我必须承认,让你害怕比让别人害怕要困难得多。别再害怕了,我了解你,如果有一天,天真的塌下来,你也会像我和贝尔纳一样勇敢面对的。所以,别整天胡思乱想觉着天会塌下来。这只是你脑子里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罢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并不会发生。当然,还有百分之一发生的可能性,一旦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变成现实,你想也是白想,在天塌下来之前,你不知道它会是一个怎样的塌法。所以,根本没必要预支恐惧,现在就开始害怕。’

“就是这样,我认真地审视自己的生活,我得承认,似乎真的是这样。

“她说得当然有道理了。但是我依然不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应该做出怎样的改变。于是我继续追问:‘哦,好吧。但是说这个干什么呢?嗯,我是想说……’她向我走了过来,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保罗,我得说,她是感情内敛的人,所以对于她当时的举动,我很吃惊。事实上,她心中有爱,爱的信念坚定地扎根在她心中,但她很少去用爱抚这样的举动来表达心中的爱。她对我说:‘你都十三岁了,还不识字。是的,你很聪明,扎克。你可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不把我放在眼里,并且向大家证明你并不惧怕任何人。你是在自欺欺人,其实你看不起的是自己,如果你一直这样,你将一辈子都看不起自己。因为有人没正眼看你,你就把他痛殴了一顿?其实,你才是最可笑的那一个,大家都不喜欢你。你怕大家不喜欢你,所以你就自己先表现出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样子。至少,这样,你能明白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孩子,你搞错了,你没有掌控什么东西,尤其是,你没有掌握自己内心的恐惧。’”

“你改变态度了?”

“嗯,改了,但是没有马上改。我还得犹豫一阵子,固执一阵子。改变,是循序渐进的。那个时候,我才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内心是多么害怕。你知道,我把自己裹在一层厚厚的外壳里,然后对自己说,这样别人就伤害不到我了。然而,在这样一个厚厚的硬壳里,我是那么厌烦,那么孤单,那么害怕!所以我慢慢卸下了伪装,同时还在担心有人会趁机打我一巴掌。后来,人们开始跟我交谈,开始对我微笑,开始请我帮忙,老师们也开始表扬我,而我自己也开始明白了。等等,我还没跟你说我们生活在一个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生机勃勃、心存善意的人。当然,我并不是说世界上没有坏人。”

“爱心小熊(1)的人生哲学?”我笑了。

“爱心小熊是什么?”

“我之后向你解释,你继续说。”

“这个世界上有胆小的、好斗的、满肚子坏水的人。但是,那些真的坏到骨子里、无可救药的人还是少之又少的。剩下的人心存恐惧,但是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时时刻刻都想咬别人一口,打别人一下,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暂时忘记其实自己怕得要死,忘记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

接下来的谈话也是围绕着类似的话题进行。我们聊到了他的工作,扎克从中得到了希望和启发。我对他说我对这种事情不怎么感兴趣,然而,我突然意识到之前的生命中居然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感觉这么棒。在加利福尼亚州的一间囚室里,一位牧师蹲在我身边,周围充斥着各种喊叫声——有一帮人,在无聊地玩“谁尿得比较远”的游戏。这是一帮无聊的人,明天一大早,他们就得把自己弄的这一摊残局打扫干净。

第二天晚上我重获自由。就在我临走之前,扎克开口了:

“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孩子,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别忘了,一切全在于你自己。你只要遵从自己的心就好了。”

“孩子”,这个词从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狱友嘴里说出来,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和扎克那场很长很长,同时也很奇怪的谈话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三天。这期间,我回到了巴黎,重新和布莱特还有其他几个投资人取得了联系。

人们学着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一步一个脚印。要是摔倒了怎么办?没关系,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摔倒。我们站起来,然后重新出发,再也不能像胆小鬼那样爬着走了。

半个月之后,扎克也被放了出来。毕竟,他还有点儿名声,而且也没犯什么大事儿,就是把一个毒贩给打了,因为后者想把毒品卖给他帮助的那些孩子。好吧,是的,打得不轻。扎克尽力把这些孩子从那种不堪的生活中解救出来,不让他们再重复自己父母的老路。他已经打了那些肮脏的毒贩好几次了,被打的毒贩都快被人嘲笑死了,竟然被一位牧师给打了。扎克保护弱者、穷人,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所以,他必须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事后我也不想再追究些什么了。即使……这一切发生的概率太低了。一个不算精明也不那么笨的法国人在旧金山喝醉了,在鹦鹉视觉餐厅的地下停车场歇歇脚,刚要跟一个漂亮的姑娘有点儿亲密的举动,警察巡逻队就来了。然后就被警察同志扔进监狱和一个牧师做了狱友,一个特别的牧师。好了,我就不浪费时间算概率了,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六十亿分之一,比中彩票的概率还低,再说,我已经不去想这些了。

我给扎克写了两三次信,邮件和手机在他的世界里是多余的,我从来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对此我有些失望,但还好,也不是特别失望。之后,我不再为扎克操心了,但是这位牧师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留在我的心中,之后很久,我才发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