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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伤心,情势有点失控,只是这样。所以我朋友建议我去看医生。医生说,如果我不想服药,我必须来这边。”

她专注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觉得伤心?可以告诉我吗?”她说。

我叹了一声,这声叹息比我预期的还长,我原本无意如此夸张。我觉得喉咙在那口气结束时紧缩起来,因为泪水而揪紧。别哭,艾莉诺,别在陌生人面前哭。

“蛮无聊的啦。”我说,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只是……出了差错的恋情,就这样,很常见的情况。”长长的沉默,最后,纯粹只是为了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我再次发话,“纯粹是误会一场,我以为……我是对一些迹象诠释错误,最后发现我对那个人的印象错得离谱。”

“你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吗?”她静静地说。

“没有。”我说。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艾莉诺,这个人是谁?发生什么事情,让你……你刚才怎么说的,让你误读了那些迹象,可以多说一点吗?那些讯号是什么?”

“嗯,我有点喜欢上某个男的,算迷恋吧,可以说我有点冲昏了头,后来明白是自己犯傻,我们才不可能在一起。他——反正我最后发现他根本不适合我,而且他不是我以为的那种男人,所以我觉得伤心。我错得这样离谱,觉得自己蠢死了,一切的事都是……”我听到自己越说声越小。

“好……我想先厘清几件事,你怎么认识这个男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噢,其实我没真的跟他碰过面。”我说。

她停下记笔记的动作,一阵别扭的停顿。我想,用戏剧术语来说,就是顿了一拍。

“好……”她说,“所以你们的……你们的人生路线怎么交错的?”

“他是个歌手,我看到他表演,然后,嗯,我对他动心了,可以这么说。”

玛丽亚·邓波儿谨慎地说:“他……他有名吗?”

我摇摇头:“他是当地人,就住这一带,其实离我家蛮近的。他还没成名,还没。”

玛丽亚·邓波儿闷不吭声,等我说下去,她连挑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意识到,我一定有点误导她了,让她对我的行为有了错误印象。

“我要澄清一下。”我说,“我不是什么……跟踪狂,我只是查出他住处,抄了首诗要送他,我连寄都没寄。我在推特上发过一次信息给他,只是这样,我没犯法。我需要的信息都是公开的,我没做出违法或类似的举动。”

“你以前从来没对其他人有过这种状况吗,艾莉诺?”所以,她现在以为我是长期将陌生人当目标的偏执狂,真是太好了。

“不,从来没有。”我坚定诚实地说,“他只是……抓住我的目光、引起我的兴趣了,只是这样。他长得,那个,还蛮帅的……”

又是一阵长长的停顿。

最后,玛丽亚·邓波儿往靠背上一倚,开始说话,令我松了口气。回答这些问题、谈我自己、担心我说的话听起来是否很蠢以及是否天真到令人尴尬,简直把我累坏了。

“我举个场景。我说给你听,你可以看看自己怎么想。艾莉诺,为了论证方便,这样说好了,你对这个男人逐渐产生迷恋的感受,建立真正的关系以前,通常会有这些感受,就是某种情绪‘试跑’,这些感受都很强烈。到目前为止,我的这个说法合理吗?可信吗?”我盯着她。

“所以,”她说下去,“你相当喜欢那种迷恋的感觉,感受着那些感觉。告诉我,什么事情让这一切戛然而止了?什么东西一举毁了那种迷恋?”

我往后颓靠在椅背上,她对事情经过做了准确到惊人的摘要,然后问了个十分有趣又贴切的问题,令我吃了一惊。纵使玛丽亚·邓波儿脚踩金色鞋子、挂着新潮钥匙圈,我这时也明白她不是个笨蛋。这一切都得花点时间我才消化得了,可是与此同时,我试着把思绪整顿成某种前后一致的回应。

“我想,就某种层面来说,我确实觉得整件事是真实的,觉得等我们终于见到面,就会坠入爱河、结为连理等等的。我觉得,我不知道啦,就是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准备好要接受那样的关系了。他那样的人——那样的男人——不常和我有相遇的机会,不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似乎才对。我那时很确定……有些人……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会觉得高兴。等我终于和他在同一空间时,我努力那么久,希望能实现的事情——却整个……瓦解了。这样说得通吗?”

她鼓励地点点头。

“我想我在那个空间里,领悟到自己一直很蠢,表现得像个少女,而不是三十岁的女人。他甚至不特别,虽然我把他当成焦点,但其实任何人都可以。我只是努力要取悦妈——”

她点着头打断我,阻止我讲得过头,谢天谢地。

“其实有几个议题,我提议我们在接下来几次的会谈里探索一下。”她说,“我们今天在这里一直在谈近来的事情,不过,到了某个阶段,我想听你讲点童年的——”

“绝对不行。”我说着便叉起双臂,盯着地毯。那栋房子里发生过什么事,这个女士不需要知道。

“我明白,这种事情有时候谈起来很吃力。”她说。

“那种事我一点也不想谈,玛丽亚,拜托,不要问我妈妈的事。”

可恶、可恶、可恶,玛丽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妈妈总是重头戏,总是压轴。

“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如何,艾莉诺?你们亲近吗?”

“妈妈固定会跟我联络,太固定了。”我说。现在秘密终于曝光了。

“这么说来,你们两个处不来喽?”她说。

“情况……蛮复杂的。”我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内心又觉得局促不安。

“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吗?”玛丽亚问。厚脸皮、包打听、探人隐私,真不要脸。

“不可以。”

一阵很长的停顿。

“要谈痛苦的事情,我知道很难,真的很难,可是我说过,要帮助我们往前走,敞开来谈就是最好的途径,我们慢慢开始吧。谈起母亲的时候,你为什么觉得不自在,可以告诉我吗?”

“我……是她不要我说的。”我说,这是真的。我记得上一次——唯一的,这么做的时候,是和一个老师说。这种错误,让人不敢犯下第二次。

我的左腿开始发抖,虽只是稍微颤抖,但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我猛地把头往后一仰,发出噪声,叹息夹杂咳嗽,试着把她的视线从我的腿上转移开来。

“好。”她耐着性子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后我想建议我们试点不同的东西。这个叫作‘空椅练习’。”她说。我叉起手臂,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