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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电子噪声令我一惊,茶差点洒了出来,有人发信息给我。我跑进玄关去拿手机,小小的信封闪动着:

傍晚在吗?可以过来吗?有个惊喜给你!雷X

有惊喜耶!我马上回复:

在。艾莉诺·O

以前从来没人要求过来拜访我。社工会先约好,而抄表员会直接出现。我意识到,雷蒙前几次来访,对他(或对我)来说都不是很愉快,我决定做点补偿。我披上无袖外套,往小店走去。杜旺先生听到电子提示音就从报纸上抬起头,它成天哔来哔去,一定把他弄得七荤八素的。他对我露出谨慎的笑容。我拿起购物篮,拿了些牛奶、伯爵茶茶包、一只准备切片的柠檬,万一雷蒙喝茶偏好加柠檬片呢。我在走道上花了不少时间,选择那么多,我有点招架不了。最后,我选了葡萄干饼干,也丢了一包粉红色威化饼进去——能够让客人有点选择,显然会比较好。我猜想雷蒙是否更喜欢咸味点心,所以也拿了一些奶油饼干及一包芝士片。万事俱备。

我提着篮子排队,并非刻意偷听,却被迫听我前面那对男女的对话,我们都在等结账。最后,我忍不住插话提供协助。“是塔吉锅。”我说。

没有回应。我叹口气,再次往前倾身。

“我说是塔吉锅。”我重复,说得缓慢又清楚,我想我的口音还过得去。

“抱歉?”女人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男人只是盯着我看,那种表情可以形容成微微敌意。

“你们都不记得那个字眼——照你们形容的——‘有个尖尖锅盖的陶锅’‘茱蒂丝’,不管她是谁——把这个东西列在结婚礼物清单上,结果你们——”说到这里,我微微点头,对那个女人示意,“把她形容成‘装模作样的母牛’。”我对摇手指这个动作越来越拿手了,还蛮喜欢偶尔用用的。

他们都不说话,让我有了说下去的勇气。

我热心地说:“塔吉锅是来自北非的传统烹饪器具,一般用陶土烧制而成,以鲜艳的釉彩作为装饰,炖出来的菜肴,就跟这种锅子同名。”

男人的嘴巴微张,女人的嘴巴缓缓绷成非常薄而紧的线条。她转头面对他,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不止一次回头匆匆瞥我一眼。

他们没再多说什么,不过付完钱、走出小店时,怒瞪我一眼,连道声谢都没有,我朝他们微微挥手再见。

好不容易唤我结账的时候,杜旺先生对我温暖地笑笑。

“一般大众的无礼、礼仪观念的欠缺,真是一如既往地让我失望啊,杜旺先生。”我边说边摇头。

“奥利芬特小姐,”他说,露出表示理解的微笑,“很高兴又见到你了!气色很不错。”

我感觉自己回以灿烂的笑容。“非常感谢,杜旺先生。”我说,“也很高兴见到你,今天天气真不错,对吧?”

他点点头,依然面带笑容,然后扫描我买的东西,扫完条形码之后,他微微敛起笑容:“还需要别的吗,奥利芬特小姐?”

他背后的酒瓶在顶头照明的强光下闪闪发光,红、金、透明。

我说:“对了!差点忘了。”我朝报架探过身子,拿起一份《每日电讯报》——我等不及再填填字谜了。

回到家,我打开瓦斯,摆出茶杯。真希望这些杯子是成套的,但我确定雷蒙不会介意。我把柠檬切片,将饼干放在我最好的盘子上,穿插排成轮子辐条的放射状,盘子上有花卉图案。我决定先保留咸食,没必要准备过头。

门铃比我预期的晚了一点才响。因为有点疏于练习,电铃响起时,我字谜只填了一半。因为肚子饿,我不得不先吃了几块饼干充饥,所以现在饼干轮子缺了几根辐条,太可惜了。

雷蒙一手捧着带把手的纸箱,另一只手提着胖鼓鼓的巨大塑料袋。他似乎上气不接下气,自动把两样东西轻手放在玄关地毯上,然后开始脱外套,仍像只搁浅的海豚不停换气。抽烟害死人!

他把夹克递给我,我瞅着它片刻,然后才意识到我应该把它挂起来。但我没有合适的地方,于是尽力折成了方块,搁在玄关角落的地板上。他看起来不是很满意,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何在,那件夹克看起来又不贵。

我带他走进客厅,请他喝茶。他今天似乎蛮亢奋的。“也许晚点吧。我要先跟你说说那个惊喜,艾莉诺。”他说。

我坐下来。“说吧。”我一面说,一面做着心理准备。我应对惊喜的经历有限,看法不是特别正面。他把玄关的纸箱拿过来,放在地板上。

“好了。”他说,“你不用勉强,我妈会很乐意配合的,我只是想说……嗯……”

他掀开箱盖,动作非常轻柔,我本能地后退一步。

“来吧,亲爱的。”他轻声低吟,我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别怕……”

他把手伸进去,抱出我所见过的最胖的猫。理论上来说,那只猫浑身乌黑,黑色甚至延伸到了鼻子及胡须那里,不过厚实的毛上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相较之下,那些地方更浅淡。他把猫搂在胸前,继续对着猫的耳朵低声说着亲昵的话,这个生物摆明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觉得怎样?”他说。

我盯着它的绿色眼眸,它也盯了回来。我上前一步,他把猫递给我。他把猫传过来的时候,动作有点别扭,试着将猫的庞大身躯从自己怀里转移到我怀中,接着眨眼间就完成了。我把它当成婴儿似的搂着,贴在胸前,我用身体感觉到而不是听到它低沉响亮的呼噜声。噢,那暖乎乎的身子!我把脸埋在它剩余的毛里,感觉它朝我转过头来,轻柔地嗅着我的头发。

我终于抬起头来,雷蒙正忙着把另一个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有个一次性的猫砂盆、软绵绵的坐垫,还有一小盒干粮。猫咪在我怀里蠕动,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毯上。它漫步走到猫砂盆那里,蹲下来大声撒尿,从头到尾都坚定地和我四目相对。小解过后,它懒洋洋地用后腿拨砂、掩住痕迹。砂子在我刚清理完毕的地板上溅得到处是。

这个“女子”很有主见,不把上流社会的规矩放在眼里,我们会处得不错。

雷蒙婉拒了饼干和茶,说想喝啤酒或咖啡,可是这两样我都没有,接待客人比我原先想的还困难。最后,他退而求其次,跟我要了杯水,可是连喝都没喝。他告诉我,昨天晚上他的室友戴西在公寓后院救了这只猫。有人把它放进金属垃圾桶,然后点了火,而戴西下班回家时听到尖叫声。我站起来,冲向浴室,把粉红色威化饼都吐了出来。雷蒙轻轻敲着门,可是我吼着叫他别烦我。我回来的时候,他和猫分别坐卧在沙发上,我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和猫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