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预选 我想要你(第7/8页)
从很高的地方有光降下来。
这是一个四周空荡荡、庄严无比而又让人心中安定的地方。
“对,这种地方。”
“就算没有人听?”
“嗯。”
“没有听众的话,还能叫作音乐家吗?”
“不知道,不过,音乐就是本能。就算世界上只有一只鸟,它也会歌唱吧。不是一样吗?”
“对,鸟会歌唱。”
“对吧。”
风间尘轻触琴键,难道他现在在即兴演奏?
“小姐姐不想歌唱吗?”
他看着亚夜。
“想唱吗?不知道。”
亚夜对着降下的光眯起眼睛。
“看着你演奏,就想唱了。因为你,我才两次站在了舞台上。如果没有你的演奏,恐怕我也不会弹钢琴了。”
“是吗?”
少年耸了耸肩。
“是啊,所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歌唱。”
亚夜弱弱地回答道。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少年晃动着身体,看着亚夜。
“什么不是的?”
亚夜有些生气。
“我和姐姐一样,姐姐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
“一样?”
“嗯,音乐就是本能。姐姐也是这样的。音乐是我们的本能,所以必须歌唱。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小姐姐也会坐在钢琴前面。”
“我?”
亚夜再次看看四周。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暖暖的风。亚夜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嗯,绝对是的。”
“是吗?”
“是的。”
风间尘笑了。
“我坚信。前几天,我们还一起飞到月亮上去了。”
“啊,对,那时我们飞到月亮上去了。”
亚夜也笑了。
“对,飞起来了。小姐姐那也是第一次吧。所以,相信我吧。”
“对,你说的话……”
“对,我说的话,没错。”
风间尘浮现出微笑,继续弹奏钢琴。
亚夜忽然回过神来。
风间尘还在远处的舞台上。
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怎么回事?亚夜拿手摸脸,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不知何时,泪水不停地冲刷过两颊。
谢谢。
亚夜对着舞台,在心中喊道。
谢谢,风间尘。
亚夜悄悄地用手擦着脸。
风间尘的最后一曲。
这可以说,是今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曲子了。
就像之前翘首企盼风间尘出场一样,大家都在无意识中等待着他的最后一曲。
圣-桑的《非洲幻想曲》。
本来这是一首十分钟左右的钢琴协奏曲。
圣-桑当年被非洲大地深深吸引,数次来到非洲,这首钢琴协奏曲被他称为“埃及风”,一共有五首曲子。《非洲幻想曲》是在一八八九年去西非海岸的金丝雀群岛途中产生构想,一八九一年完成的。
当时的欧洲人对“非洲”这片土地抱有的异国幻想,成为这首曲子的旋律特征。确实也加入了突尼斯民谣的特色。
看节目单上风间尘的第三次预选的曲目,肯定会被一点吸引目光——在作曲者一栏,写着“圣-桑、风间尘”。
也就是说,编曲就是风间尘本人。换句话说,这是该曲子的首次演出。
到底做了怎样的改编呢?
到底是怎样的呢?如何让它成为一个小时的独奏的结尾,为这一小时的钢琴独奏谢幕呢?
马赛尔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一刻。
现在,肖邦的即兴曲结束了。仅仅是舒了口气的工夫,风间尘又开始以颤音弹奏起原曲中以小提琴演奏的紧张十足的前奏。
观众席都紧张起来。
低音部他以左手演奏着主题旋律。
多层和音,一边加强一边重复着主旋律。
来了,来了。
让人兴奋不已,有杰作的预感。
高音部进入主题,开始正面决一胜负。
观众瞬间兴奋起来,激情高涨。
真的,甚至感觉观众席的温度一下子上升了好几度。
华丽,让人目眩神迷。
马赛尔有这样的感觉。
让人心旷神怡、充满异国情调的旋律。重复的节奏,感觉很舒服。
哇,真棒,我也想弹出这样的曲子。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他脑中出现了按出那旋律和节奏的自己的身影,光是想一想,就能感到一阵快感。
不愧是定音之曲,充满了娱乐性。
而且,他的改编充满独创性。
脑子里的某个角落,有另一个马赛尔在冷静地分析着他的改编。
将协奏曲改编成钢琴曲,管弦乐团所承担的部分和钢琴部分的配合,通常最后会改编整合成类似“总谱”的东西。相反,把钢琴曲改编成管弦乐,要将钢琴弹奏的部分分散放进各个部分。穆索尔斯基的《图画展览会》,还有拉威尔的《华尔兹》,这种管弦乐和钢琴曲都很有名的曲子,大体都是这个类型。
但是风间尘的改编不太一样。
确实听到这首协奏曲时观众会发现,弦乐部分承担的主旋律,最关键的部分隐藏起来了,在此之上,形成了一首钢琴曲。
他没有弹出所有的弦乐部分,怎么说呢——他抽取出了曲子的中心概念和主题思想,把它表现了出来。
圣-桑所感觉到的异国风情。非洲——对人类之根的怀念,节奏唤起了身体里沉淀的感情。
节奏就是快感。
展开部分,从高音部到低音部行云流水般重复的音阶,高音部分的颤音,低音部分的和音,这些都巧妙地组合起来。弹奏出了只要是人类都会感到悦耳的和谐感。
这个乐谱是什么样的呢?
马赛尔忽然想起这件事。
大概他事先有写出谱子吧。在读谱子的时候,会认为这是很棒的改编吗?还是说不实际演奏就不知道呢?
难道他是边改编边弹奏这首曲子的?
马赛尔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是自己的改编,所以充满了现场演奏的感觉,他能够理解。但是那短短的一段短句,甚至可以称为是灵光一闪的主题,在原曲里面是没有的。
难道他是当场编曲?
马赛尔不禁有这种感觉。
在静静流泪之后,亚夜忽然飞向了色彩斑斓的非洲大地。
那大概就是圣-桑所感觉到的非洲的色彩、非洲的声音、非洲的风景,从舞台上飞扑下来。现在就算亚夜不上去舞台,舞台自己从上面跳下来了。整个观众席都变成了非洲。干燥的风呼呼地从正面对着他们的脸吹。
风间尘在微笑。
仿佛要让亚夜看见自己一个人在孤独的大地上奔跑。
他没有停留在舞台上的一点。虽然他在弹钢琴,亚夜却感觉到他以极快的速度在奔跑。
他扔下我们跑远了,不,不对,我们被他吸进去了——他的宇宙,不是一个黑洞,而是一个纯白的宇宙,将我们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