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 狂热之日(第9/10页)

不过,我们再定一个约定。

亚夜看着风间尘的脸。

什么?

等会儿做给我看。

等会儿?

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协奏曲》。

亚夜吃了一惊。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今天,等会儿做给我看,姐姐遵守约定的证据,给我看看你的决心。

风间尘小鹿一般圆滚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亚夜。

说定了——

回过神来,巴托克的《第三协奏曲》已经进入第三乐章了。

风间尘那鲜明的音阶直奔而上,管弦乐团也加入进来。

充满跃动感,令人心跳不已的巴托克的世界,伴随着惊险和速度,发光,膨胀。

真厉害。管弦乐团的演奏气势磅礴,都能感到音压扑面而来。

亚夜有些迷惑不解。

然而,风间尘的钢琴却更清晰地浮现在合奏之上,这是怎么回事呢?

钢琴和弦乐器轮流演奏。互不相让,紧张得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音乐变成一个整体逼近,继续膨胀,接着膨胀——

观众被压倒,似乎要被演奏吸进去。

整个世界充满了音乐。

风间尘的声音,在亚夜脑中回响。

说定了哦。

金管、木管、弦乐器、钢琴、风间尘、亚夜、观众、音乐厅、芳江,都在奏鸣。

世界,世界,整个世界在奏鸣,发出充满兴奋的音乐和欢呼声。

说定了哦。

演奏结束了。观众盛大的欢呼声响彻音乐厅。那一瞬间,亚夜的脑中,只有风间尘的声音,如同钟声余韵一般持续回响。

比赛即将谢幕,名副其实最后的演奏。

观众席上不可思议地充满了“即将结束”的疲劳感和成就感,还有长时间听音乐后的倦怠感。

即将结束,比赛即将结束。

不过,结束的瞬间,又是新的开始。

现在在这里有多少人察觉到了这一点呢?

奏脑子里模糊地想着。

说起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这一刻。

虽说并不是时时刻刻挂在心上,但在身体的某个角落,我似乎已经预知,这一天将会到来。

奏已经不太紧张了。

在整个比赛期间,奏比亚夜还要紧张。因为不是自己演奏,所以更加焦躁不安。说实话,每次亚夜演奏,她都会因为紧张而疲劳不堪。

但是过了第一次预选,第二次预选,第三次预选,紧张渐渐缓和下来。

到现在,可以说十分放松了。

最后的演奏——是因缘颇深的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协奏曲》。本来以为,直到这首曲子结束,自己都没法放松下来。

这种安心感。

她只是心无杂念地期待着演奏。

说实话,这还要感谢风间尘。

风间尘给出了漂亮的演奏,亚夜也会给出漂亮的演奏,她相信这一点。

真是不可思议的邂逅。亚夜、马赛尔,还有风间尘,在这里相遇,这只能说是命运,是奇迹。

对,这三个人是注定要相遇的。他们的相遇,对他们各自来说,既是必要的,又是必然的,缺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现在这个瞬间,她不由得这样想着。

真希望早点开始。

奏靠在已经坐惯的座席椅背上,心中一片安宁。

到时候了。

等亚夜的演奏结束,我就会站起来,开始我自己的道路。亚夜的复出,也是为了我的复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三个人的相遇是为了我。我也是他们相遇的一部分。

奏在最后的这一段空白时间里等待着。

短暂的等待之后,新的演奏就要开始了。

亚夜站在舞台侧翼,静静等待着那个时刻。

第三次预选的演奏之前,她的那种全能感,现在已经没有了。

当时那种气氛十分戏剧化,现在自己只有平静的感觉。

曾经自己在弹奏普罗科菲耶夫《第二协奏曲》之前,站在舞台侧翼的那一瞬间,和今天连在了一起。

啊,我要改写那个时刻。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个年幼的孩子似乎完全进入了现在的自己体内。

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感到恐惧吗?那是一种精神创伤吧。

她脑中浮现这样的疑问。

那天,我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舞台上的大钢琴,看上去就像一个空虚的墓碑。

那里没有音乐,我的音乐消失了。

她想起自己那时的感觉。

她又想起了那天以前的感觉。台上黑色的箱子里面,塞满了闪闪发光的东西,它们想要溜出来。自己要赶紧跑过去把它们取出来。

那么,现在的我呢?

她悄悄地问自己。

通往舞台的门还关着,还看不到那个黑色的箱子。曾经那是一个充满惊喜的玩具箱。那天,却看上去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箱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亚夜回想起在比赛期间自己的情感起伏。

第一次预选,在舞台侧翼;第二次预选,在舞台侧翼;第三次预选,在舞台侧翼。

我都想到了些什么?走上舞台的瞬间,那个黑色的箱子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呢?

她歪着头。

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的事情了。

曾经的玩具箱、空荡荡的墓碑,那已经只是过去的事。可以成为回忆,但我现在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只不过是取出过去的照片在缅怀往事。

在这场比赛期间,听了风间尘和马赛尔的音乐,亚夜的音乐似乎也被涂上了新的色彩。

不,等等,不是这么回事儿。

亚夜再次想道。

并不是被涂上了新的色彩。或许他们的音乐,更像是安全打,将亚夜音乐上积累的灰尘和污垢洗去、刮掉,挖掘出了在底下沉睡的亚夜的音乐。

我的音乐。

她在口中默念着。

我的音乐,不存在于妈妈身上,也不在那个黑色箱子里。

一直在这里,在我的身体里,它一直陪伴着我,我却没有察觉到,就是这么回事儿。

她心里一片平静。

我回来了,回来了。经过了数年的迷茫,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道路上。这是一条宽敞的道路,不是生满了青苔的羊肠小道。我和大家一起走在了宽广的主干线上。虽然宽敞,但并不轻松,竞争很激烈。前面是不成道路的路。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开路。

舞台的大门打开了。

管弦乐团的团员们都一个接一个被舞台吸进去,观众席的喝彩,如同微波一样传来。

啊,音乐充满了大厅。

亚夜感觉到。

每个人的音乐都如同细流一般汇入舞台,充满了整个舞台。

满溢的音乐,我们要将它引向这个世界,向着观众的心这个河口前进。

首席小提琴手用钢琴弹响了A音符。

从高音双簧管开始,弦乐器、木管、金管,奏响了A音符,开始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