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你故事里那个人（第3/11页）

他说：“老子辛辛苦苦挣钱供你吃供你穿，你说不认就不认吗？”

我妈从里屋走出来，将一张存折拍到桌子上，说：“这些年你给我寄的钱都在这里，我一分钱都没动，你自己拿回去吧。我们没有让你养，现在你也别管我们，我会送女儿去念书，她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她也只认我这个妈。”

他看到桌子上的存折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就像是饿狼看见了食物一样。但是他依然不依不饶，说：“当初你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还逼迫我每个月都要寄生活费，现在你把钱都还回来，是不是也该把婚离了？”

我妈面无表情，说：“离！”

就这样，我妈抛弃了十几年的隐忍和斗争，只为了能给我自由，让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这同时也意味着那些支撑着她的信念都没有了，多年来她努力维持这个家在名义上的完整性，维持她作为一个女性的尊严。因为我，这一切都没了。

钱也没了，我爸拿走的是我妈最后的积蓄，我的学费是东拼西凑借来的，还有生活费呢。我妈老了，累了，也做不动了。虽然她不说，我却都知道。

我只有靠自己。

我一个人到北方的某个城市念书，城市不算大，生活却没那么简单。

我在学校门口的餐馆里做兼职服务员，虽然工资不高，活又脏又累，但是管吃，解决了我最大的难题。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想象不出我曾经在餐馆里端过盘子吧，这份工作，我一共做了五年。

我每天下了课就直接去餐馆工作，中午加晚上，通常都是九点多钟才下班，然后去自习室里看书做作业，到凌晨才回宿舍。班上的活动我也基本都不参加。其实我也想和她们一样，每天除了上课就是逛街、看电影、上网聊天，可是我不能。空闲的时间我会去学跳舞，去英语角和人聊天，去图书馆看书。外面的世界太大了，超出了我站在家门前的山顶上能够看到的，超出了我在电视机里面能够看到的，超出我上网能够看到的，甚至超过了我的全部想象。需要我学习的地方太多了，我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土包子。没有人知道我来自哪里，我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改了，我只会告诉他们我来自南方。

刚开始在餐厅做服务员的时候，我特别反感顾客问我是不是学生，好像是我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一样，后来也就习惯了。我更反感别人问我要电话号码，因为那时候绝大多数学生都有了手机，可是我没有。所有找我要号码的人我都毫不理睬，时间久了，一些顾客私底下都喊我“冰山美人”。

你觉得我美吗？

算了，我知道答案。可是那时候我不觉得，我心里其实挺自卑的，我既买不起化妆品，也没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我哪里能吸引到他们呢？所以那些看了我几次就想要追我的人，让我感觉非常恐慌。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餐馆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一开始我也没有注意到他，后来发现这个人每天都来，每次都是一个人，安安安静也不多说话，也不挑座位，哪儿有空就坐哪儿，而且每次都点一菜一汤，菜每天都在变，但是汤永远都是黄瓜皮蛋汤。

服务员们都发现了这个规律，都喊他“黄皮汤”，她们甚至每天拿他会不会出现来下注，给枯燥的工作自找乐趣。但是买他不会来的人都在输钱，因为他真的每天都来，不论刮风下雨，不论节假日。

我留意观察了他一下，这个男生个子高高的，戴着一副眼镜，五官端正，干干净净，给人感觉还是挺舒服的。时间久了，我也会在点菜的时候跟他打声招呼，点点头，算作是认识。

后来服务员都说他是专门为了看我才来店里的，只要我出现在大堂里他的目光就在我身上。我留意观察了一下，他果真在偷偷地看我，有时候我有意识地突然往他那边望过去，就能和他的目光撞上，然后他就会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我知道，他喜欢我。

有很多人喜欢过我，他们给我写情书，给我买东西，对我关怀备至，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想要得到我的回应，可是我一直都不是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我喜欢他用这样内敛的方式来喜欢我，被一个人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喜欢着的感觉真的很好，你会觉得自己对另外一个人来说是那么重要，他只想要远远地看着你就好，这让我有一种满满的存在感和幸福感。

他甚至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和要我的电话，他就这样每天过来吃饭，和我简单地打个招呼，一直过了三个多月。

有一天晚上他很晚才过来吃饭，吃完饭之后，他破天荒地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假装在看。我知道晚上会有事情发生，因为他假装得太明显了，一个多小时书都没有翻过一页。

他一直等到我们下班的时候，走过来对我说：“你是回七号楼吧？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他跟着我出来，走在我右手边。

我没有说话，他也一直不开口，我们俩就这样埋头走路。校园里很安静，白天下过一场雪，沉默中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踩在雪里清脆的回响。

我大概能够猜到他今晚想做什么，虽然我对他有一些好感，但是我还没想好是否接受他。

眼看就要到宿舍楼下了，他终于拉住了我的手，我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他的呼吸很急促，红着脸憋了半天，说道：“我喜欢你。”

我心底差点儿笑出声来：真是一个简单的男孩子，连表白的花里胡哨都没有。

我说：“你都不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说：“了解你之后，我会更加喜欢你的。”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逻辑都没有，但是我觉得听上去很受用。

我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紧张地点点头。

我说：“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点黄瓜皮蛋汤？”

他说：“其实我只是第一次吃饭的时候碰巧点了黄瓜皮蛋汤，后来我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又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于是就每天都点这个汤。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因此注意到我的。”

我笑了起来，说：“你确实是引起我们注意了，她们给你取了个外号叫‘黄皮汤’。”

他也笑了起来，挠挠头说：“说实话，我现在听到黄瓜或者皮蛋两个字，就会觉得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