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你很擅长(第2/2页)

从那以后,每次我不得不上台表演或朗读时,我都会提前把这句咒语写在自己的身上:“假装你很擅长。”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把“假装”这个词去掉,但就目前而言,“假装”的效果还不错。它给我信心录完有声书,让我能够绽放笑容并享受这次经历,而不是蜷缩在洗手间里发抖。

可是,到了那天晚上,我在酒店房间里怎么也找不到能够让我开怀大笑的东西。当时是凌晨两点,我正在经历一场中等程度的急性焦虑症的发作。这种时候,你的心脏里好像有一只野仓鼠,你能感到恐惧正向你压迫而来,但垂死的感觉还不明显。我吃了一些抗焦虑药,试着用来回走动让自己恢复过来。然而,严寒使我的手脚因类风湿性关节炎而肿胀起来,其中一只脚肿胀得太厉害,连脚后跟都裂开了,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拖鞋。我坐了下来,把那只裂开的脚放在浴缸里,一边看着水变成红色,一边等着伤口止血。我小心翼翼地做着深呼吸,努力说服自己:被困在一个离家半个国度那么远的狭小的酒店房间里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是一场冒险,一场我带着一只死老鼠和一只可能会被手术截去的脚一起经历的冒险。我的急性焦虑症慢慢发展到了我忍不住要尖叫的程度,然而,就在这时,我往窗外看去,看见了最令人惊奇的东西。

我看见了雪。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充其量就是个麻烦。但对于一个在得克萨斯州长大的姑娘而言,雪是充满魔力的。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在窗户对面的黑色建筑砖块的映衬下闪耀着光芒。它们美丽可爱,令人心绪平静。我想打开窗,把手伸到窗外,可是窗被封死了,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我一边等着脚上的伤口止血,一边看着雪花落下,就这样一直看了一个小时。我真希望外面的天空能够亮一些,这样我就能在雪地里玩耍了。“伙计们,下雪啦!”我在推特上告诉全世界的人,虽然其实他们并不关心。

到了凌晨四点,我确定唯一能治疗我的失眠和焦虑症的方法是一次长途散步。在雪里散步。我在睡衣外面套上外套,趿着平底鞋,往楼下走去。我踮着脚走到外面时,脚疼得要命。我向酒店值夜班的接待员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穿着睡衣离开酒店。我走出酒店,走入纽约的夜色里。地上覆盖着积雪,好像一条粉末压成的厚厚的白色毯子,还没被人踩过。我听见有人在大街上醉醺醺地冲着出租车嚷嚷的声音,不过这令我感到安慰,因为这说明我不是唯一在这种天气里跑出门的人。没错,我穿着睡衣,我的脚正因为类风湿性关节炎的发作而剧烈疼痛,但至少我算是清醒的,而且离我温暖的床也不算太远。

我的脚很疼。每走一步,剧烈的疼痛会一直延伸到我的脊柱。我只说了一句:“哦,去你的。”随即把脚小心翼翼地从鞋子里拔出来,踩入散发着光芒的雪地里。

太冷了。寒冷毫不费力地冻僵了我的双脚和疼痛的双手。我光着脚,默不作声地走到街区的尽头。我把鞋子留在原地,这样我就能找到回来的路。我站在大街的一头,用嘴接住飘下的雪花,暗自轻轻地笑着,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没有失眠、焦虑症和疼痛,我永远不会醒着看见这座“不眠之城”在冬天里披着冰雪进入梦乡。我笑了,我觉得自己很傻,但这已经是最好的一种犯傻的方式。

我回过头看着酒店,发现自己一路往市中心走去时留下的脚印很不对称。一只又小又白,闪着亮光,而另一只样子畸形,每个脚跟处都汇集了几滴鲜血。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人生的隐喻。一边光彩明亮,充满魔力,总能看到事物好的一面,总有好运降临;而另一边浑身是伤,跌跌撞撞,永远跟不上现实的步伐。

这就像那首描写耶稣在沙滩上的脚印的诗【21】 ,只不过没有耶稣,只有流血。

这是我的生活,一半洁白,一半鲜红。我很感激能有这样的生活。

“呃……小姐?”

酒店前台的接待员在大门口试探性地伸出脑袋,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

“我来了。”我说。我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愚蠢,犹豫着要不要对他解释几句,但我很快就释然了。我没有办法向这位陌生人解释刚才我的精神疾病如何送给了我一个充满魔力的时刻。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疯狂,但事实如此。毕竟,我的确有点疯狂。在这方面,我甚至不必假装我很擅长。

我是一个该死的天生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