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课(第3/3页)
“他死的时候,”爱迪说,“他将我的一部分也带走了。从那以后,我便无法脱身了。”
鲁比摇摇头。“你父亲并不是你没有离开码头的原因。”
爱迪抬起头。“那是因为什么?”
她理了理裙子,扶了扶眼镜。她起步要离开了。“你还要见两个人呢,”她说道。
爱迪刚想说“等等”,但一股冷风差点把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掀走。然后,一切变成了黑色。
鲁比不见了。他又回到了山顶上,在餐车式饭店的外面,站在雪地里。
他独自在寂静中伫立良久,直到他意识到老妇人已经一去不返。他转身朝门,将它慢慢地拉开。他听到了银餐具碰撞的声音和摞盘子的声音。他闻到了新煮出来的食物的味道——面包、肉和酱汁。那些在码头上遭到了噩运的人们的灵魂都聚集在这里,聚精会神地吃着、喝着、相互攀谈着。
爱迪踌躇着向前走去,心里明白他要干什么。他转身向右,来到角落里的车厢座前,来到了正在吸着雪茄的他父亲的幽灵面前。他感到一阵颤栗。他想到了老家伙从医院的窗户里探出身去,半夜里孤零零地死去。
“爸?”爱迪轻声叫道。
他的父亲听不见。爱迪靠近一点。“爸,我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感到胸口一阵憋闷。他在车厢座旁边跪下身来。他的父亲近在眼前,爱迪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胡子和揉破了的雪茄烟头。他看到了他疲惫的双眼下面的眼袋、弯曲的鼻梁、手背上突出的关节和工人特有的宽肩膀。爱迪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意识到,若论自己在人世间的躯体,他现在已经比他的父亲老了。从各方面来讲,他都已经活过他了。
“爸,我恼过你。我恨过你。”
爱迪泪盈满眶。他感到胸中一阵撼动。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身体里排泄出来。
“你打我。你不理睬我。我不明白。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他深深地、痛苦地吸着气。“我不了解实情,行了吧?我不了解你的生活,不了解发生的事情。我不了解你。但是,你是我的父亲。我现在不再计较了,好吗?好吗?我们能让一切都过去吗?”
他的声音颤抖着,越喊越高,直到那哀嚎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声音。“行了吧?听见了吗?”他嚎叫着。然后,轻柔地:“你听见我的话了吗?爸?”
他趋身向前。他看到了他父亲那双肮脏的手。他最后轻声地说出了那句熟悉的话。
“修好了。”
爱迪在桌子上猛击了几下,然后,瘫倒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来,他看到鲁比远远地站在那里,年轻又漂亮。她微微一点头,打开门,飘进了翡翠一样的天空里。
星期四,上午十一点钟
谁来付爱迪的葬礼费?他没有亲戚。他没留下任何遗嘱。他的尸体仍然放在市陈尸所里,还有他的衣服和个人财物,他的维修工作服、鞋袜、布帽子、结婚戒指、香烟和烟斗通条,都等着人来认领。
最后,公园业主巴洛克先生用爱迪不会再兑现的工资支票付了账单。棺材是一个木头箱子。教堂是根据地段选的——最靠近码头的一个——因为大部分参加葬礼的人还要回去工作。
葬礼开始前几分钟,牧师把多米尼克叫进他的办公室。多米尼克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上衣和他那条最好的黑色牛仔裤。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位死者的一些突出的品质?”牧师问道。“我知道你跟他一起工作过。”
多米尼克咽了口唾液。他不习惯跟牧师们打交道。他一本正经地勾起手指,好像在思考,然后,用他觉得在这种场合应该用的轻柔的口气开始回答牧师的问题。
“爱迪,”他终于说道,“真心爱他的妻子。”
他松开手指,迅速地补充一句,“当然,我从来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