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的回忆(第2/9页)

我觉得,他在那段软禁遭遇以及之后的生活中,一定领悟了什么。

那是只有彻底置身于被动位置才能够获得的、某种惊人的领悟。也许正因如此,他的目光才会那么透明,而且时时闪动着不可思议的直觉吧。

西山管理的小店名叫“小路尽头”,真的就在道路尽头,是把一个独栋建筑重新装修之后改造而成的。这个古旧的独栋建筑很快就要拆除,明年小店将要搬到一个稍微大些的地方。西山也将借此机会到东京的名店去学习,以便将来能成为职业调酒师。

这家小店的业主是我舅舅,他在老店歇业之前休个长假,到海外旅行去了。我虽然一直想离开家庭,可终归还是个没有出过闺房的千金,妈妈拜托舅舅,让我在他店面二楼的小屋暂时借住一段时间。

这条街位于一个大都市,离我自己住的地方开车大约一小时左右。

说是大都市,但并不是像东京那样,而是东京近郊一个最大的城镇,新干线在那里设有车站,也有百货大楼,还有那种店铺云集的繁华街道。

我的未婚夫高梨,就是赴任到这个城市工作。

因为他所供职的公司总部就在这个城市。我们从大学时代开始交往,也都互相见过了彼此的父母,还交换了订婚戒指,只等他回到分公司,稍稍获得晋升之后就结婚,我们已经明确地发展到了这一步。

但是,大约从今年春天开始,高梨发电子邮件和回复录音电话都越来越有延迟的倾向。

我想一定是工作太忙吧,也就没有特别在意,只是等着他回家。

实际上,他周末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正常。

我们一如既往地约会,接吻,手拉着手散步,去外面吃饭。

偶尔也一起去饭店,一如大学时代那样互相说着各自的近况,过着十分平静的生活。

然而,他终于开始在周末也不回来了,给他打电话也几乎不会立刻回电。

即便如此,我依然同往常一样地等着他。交往的时间长了,想不到会变成这种感觉。

由于几乎失去了联系,所以我就找他的哥哥姐姐谈,于是,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受到了忠告,他又会打电话回来,我们就这样勉强维持着。

尽管我这个人很迟钝,但也感到实在太奇怪了,那是在今年夏天他一次也没有回家的时候。我们的家乡靠海,他最喜欢在大海里游泳,然而整个夏天完全未归,这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虽然连自己也觉得我这个人过于漫不经心,但或许,实际上我已经注意到了什么。因为每次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就会叹息,喝酒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

不过我跟父母和妹妹一起住在父母家,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棘手的、严重的、热闹的,等等。而且,母亲经营着一个只有柜台没有桌椅的三明治小店,我几乎每天都帮忙打理,所以生活中充满了忙碌和快乐的事情,不知不觉中时间也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在休息日,我偶尔会借家里的车,独自开到海边去。

我和高梨在海边留下的回忆最多,因此初秋的沙滩使我感到彻骨的寂寞。

即使这样,回忆也总是给我带来温暖。比如两人之间的对话,我们的性格相投之处,听着两人买来或借来的CD开车兜风,听到动人的歌曲忍不住流泪等等。刚刚开始异地恋爱的时候,因为舍不得分离,我们总是手拉着手,总是不停地谈论着各种话题:结婚之后想过怎样的生活;什么时候要孩子;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等等。还有,夏天一起游泳,看鱼,到岩石多的地方看贝类和海蜇,燃起篝火。每当忆起这些事情,我就会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我直接去他那儿一趟看看吧。”

我试着跟妹妹商量。

那是在一天深夜,我和妹妹一边吃着当天剩下的三明治,一边聊天。

“嗯……要是姐姐不受伤害的话还行。”妹妹说,“因为,既然没有联系,就说明他不想联系。所以……就这样顺其自然地结束,也许更好吧。”

妹妹比我小五岁,可有时候发表的意见已经像个大人了。

她嚼着水果三明治的嘴形还跟婴儿的时候一样,却已如此坚定可靠,使我不由得感慨。

“可是,所谓婚约,不就是为了避免这么轻易地分手才订的吗?不就是约定了要结婚的吗?”

我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已经没有联系了呀。大概是因为姐姐太迟钝,所以即使有了那么多征兆也一点儿都没发现吧?如果姐姐喜欢他这副样子的话还另当别论,但要是并不喜欢,那还是分手的好。这种根本不在乎你的人,就算姐姐跟他结了婚,我也会难过的,因为我跟姐姐是一家人。”

妹妹说。

“高梨常说,他喜欢我的迟钝。他喜欢我不去参加联谊会[1]啦,喜欢我上大学时对各类人物毫不在意,我行我素啦。而且,我觉得他可能特别忙。他在我面前比较娇纵吧,觉得什么时候联系都可以。”

这么聊着聊着,高梨的面影又浮上心头,令我痛苦不堪。

高梨颇受欢迎,性格开朗,多才多艺,亲切随和。虽然他也跟别的女孩子玩儿,但总是把我摆在中心位置。他每天都来电话,周末一定跟我约会,这就是我们踏踏实实谈了四年恋爱所走过的甜蜜道路。

“可是,如果现在就已经这样了,那今后的日子还能想象吗?再说,大家都说男人开始工作以后,人生观就会产生各种变化。”

“是吗?好像有点儿要被你说服了。真的还是分手比较好吗?”

“现在,都已经跟他联系不上了,再等下去只会更痛苦啊。”

妹妹说。

“与其说在等,其实感觉像是在骗自己。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事态已经这么严重了。那么这样吧,我去确认一下。再跟他见一面,好好做个了结怎么样?”

“姐姐有这种勇气吗?”

妹妹瞪圆了眼睛说。

“我再怎么漫不经心,到底也已经二十五岁了,是成年人了,没问题。”

我说。

而且,我是想,无论如何也希望再见一次面。

见面的话,说不定他会拥抱着我说:“实在忙得要命,对不起噢,你终于来了。”我心里还如此乐观。

“我陪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