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第6/11页)
前不久才遭到徐氏的恶意奚落,人家一次看似诚意十足实则不痛不痒的致歉之后,也就放过了,吃了这样的哑巴亏晚江也只能自认倒霉。这回不同,大灵再睁眼瞎,都晓得这回明摆着就是冲麦田来的,既精且准,一个浪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门口一阵骚动,该是田恬他们回来了。雨势过大,稍微来一阵风就能把人吹湿,大伙儿的裤脚皆是惨不忍睹。穿半身裙的田恬更甚,两条小腿像是刚从河里收上来。不过没人理会这些狼狈,吃了这样的败仗回来,谁还有心思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晚江抓着后脑勺湿成一把的头发回到办公室,今天陆戎家里有事请了一天假,不用被瞅见这般窘迫模样,真该感谢上苍。她找了一块干毛巾,坐在位置上擦拭从头到脚的雨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自顾自表演一出无声的剧目。
等到她一抬头,才发现全办公室的同事都在看着她。
大伙儿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满脸写着不爽。回程路上,田恬第一时间打给了麦祁,抑扬顿挫之气,是往她身上丢根火柴整个人就能“轰”一下熊熊燃起的状态。也有其他同事在发牢骚,车内一时之间是此起彼伏的愤愤不平。冲刷着整座城市的瓢泼大雨,仿佛透过厚实的车顶直接打在肉体之上,一直将人打进漆黑无光的地底去。晚江独自坐着,看似放空,实则在回想整件事情--包括那位引她入穴的Nelson。闭眼冥想,历历在目的场景,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再睁开眼时,对方许多故意为之的举动逐渐清晰。她甚至很快想明白,自己曾离开卡座借故去洗手间,那么消息记录不翼而飞,便有了解释。
毫不复杂,没有任何险要的迂回。但她太笨,在一帆风顺的职场里遇上太多友好,蠢得只记住了害人之心不可有,却渐渐忘记了这警示名言那至关重要的后半句。
有时候一件事情越简单明了,少于修饰,偏偏越叫旁人无故信服。敌人一定是笑看她入瓮的,想到这里,晚江一头磕在车窗玻璃上,悔恨地掐了自己一把。
现在坐在办公室里,她已经从最初的愤慨中缓过来。她没有百炼成钢,但也不是脆弱不堪。“都看着我干吗?”
大灵动动腿走过来,趴在隔断上:“你没事儿?”
“当然有事儿,简直气得吐血,但咱也不能哭天抢地不是?”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我们,于是拿你下手!这么不顾礼义廉耻,迟早要遭报应!晚江你别怕,大家都在!老大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大灵说完豪言,扭头募得众人呼应。这场面,真像惨遭奸人陷害的爱国志士,受尽当局不公平待遇,却能得到人民群众的绝对信任和强烈拥护。
这一场雨,实时降雨量又创B市新高,直到傍晚下班也没有停止的征兆。只是不似先前那般猛烈,转为寻常中雨的程度。
晚江想单独再待一会儿,所以没有急着走。等最后一个同事离开,她关掉空调,将所有窗户都打开来。一扇一扇,如同支起一个个小小的屋檐。有风吹来,像有在水中浸过的纤纤细指,一下一下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
因为安静,于是那阵渐近的跑步声越发清晰。
“瞧把你急得,忘拿什么了……”晚江回首过来,向门口探了一眼。原本响在耳畔的萧萧雨落声,像受了干扰一样忽然消失,她脸上调侃的神情转成疑惑:“陆戎?”
“是我……”他还背着那只双肩包,一手扶住门框,急促地换气。脚下那块地毯,吸收了他裤腿处落下来的雨水,鲜艳的红渐渐变得更为深重。他浑身湿透,蹚过一路积水的白球鞋,黏着黑色沙砾和细碎的断枝残叶。
“怎么淋成这样,下雨天干吗不打伞?”晚江从柜子里取了条平时御寒用的毛巾毯,“你今天不是请假吗?现在跑公司来做什么?”
从地铁站出来,他狂奔了这一路,心跳都还没有及时平复。晚江又给他接了杯水,他一口气喝完,才终于找回说话的力气:“我在想,现在回来,也许能够见到师姐你。”
“见我?”
“嗯……”他停顿了一下,“我怕你不好。”
一起来麦田实习的七个同学里,有一个与陆戎同班。他今天请了一天假,午后接到那位同学的电话,事情原委说得有些粗略,但有一句话他是听明白的:“陆戎,带你的那位师姐,好像出事儿了。”
晚江把杯子从他手上抽回来,看来这小子是听说了,消息挺灵通的。
“没想到我这个老师还要学生替我担心,真惭愧。”她把陆戎招到身边,指了指座位,“坐。”
“会弄湿。”
晚江一把将他按进座椅里,陆戎只感觉眼前一晃,干净柔软的毯子就劈头覆下来。虽然隔着这层毯,但他知道晚江就站在自己跟前,被笼在光线以下,陆戎小心嗅了嗅包裹住自己的洗涤剂的芳香。师姐的双手正在替自己擦拭,他无从对比,但这动作与力道,在他的感知里,是何其的温柔。
他盲目自信了呢。
因为这一刻,他竟然没办法挽救,那突然汹涌而来的、从不渴求被正视的爱慕。
毯下面的人这般老实安静,倒令晚江觉得异样:“喂,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沮丧?”
“师姐,对不起。”
“嗯?”
“如果那天我没有和李姐走,如果我在你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晚江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原来他竟为此感到自责:“你不许再这样想了,这不关你的事。他们若有心要害人,就算你在,也会另想法子。”晚江歪头随意想了想,“比如Nelson会佯装自己其实是Gay,于是我带了一个纯情少年讨他欢心,然后那英国佬调戏的对象就换成你了……”
陆戎被她这神奇的恶趣味逗笑,终于不再如之前那般愁闷。他是真的后悔,但又弱小的无可奈何。她受了委屈,却反过来宽慰自己,这或许就是成年人的方式。
晚江撤掉毛巾毯,展开来抖了抖,再重新包到陆戎身上:“你怎么就不会觉得,我其实是故意支开你,好一个人去做这见不得光的事儿呢?”
陆戎抬起头来,眼睛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晶亮。他看了晚江一眼,又低下头,抓着毯子的一角去渗衣领下面的湿渍。
“不会,师姐不会的。”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停雨,天空的阴霾逐渐被一只大手抹去,露出不再压抑人心的辽远,还给人间万里清明。凉丝丝的风一阵一阵卷进来,如果空气有颜色,那雨后一定是清新的草绿。
只是没料到第二天会那样被动。
晚江经过一夜辗转难眠,终于在日出之前睡过去一次。梦里也不安稳,三番五次梦见那人面兽心的Nelson。撑着发软无力的身子到公司,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坐在门边的同事来不及护住电脑屏幕,就被刚好路过的晚江看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