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第2/4页)

“重色轻友!知道你小两口郎情妾意,二人世界甜蜜蜜!”

其实再寻常不过,俩人看了电影,又逛了书城和超市。经过人民广场,偏角地方人特别多。原来是在搞活动,主办方架起篮球架,十投十中者拿大奖。苏闻和晚江讨完奖励,摩拳擦掌便要参加,她戳他脸颊:“苏闻同学,你如果赢了我都替你害臊。”

他抓住她作恶的手指放在唇边哈气:“坏姑娘,等我凯旋!”

结果是没悬念地全部命中,苏闻却没有接受主办方提供的大奖,只匆匆拨开围观人群去找他的女孩。晚江瞧他像小孩子要糖吃似的,心不甘情不愿:“明明今天是我生日……”他就那样蓦地俯下头来,亲上她还在碎碎念的嘴唇。唇膏清香好闻,是他爱恋的味道,熟悉到每一次都会令他心跳如狂。

他本是谦和的性子,但骨子里的蛮横,都给了眼前这个他愿意护在心口的人。

人来人往的,晚江终究不好意思,她推开他。

苏闻满目奕奕:“晚江,生日快乐。”

找到那家杜宝安推荐的重庆火锅,苏闻接完电话从外面进来,晚江刚要好了锅底。他像是犹豫,但表情是开心的:“晚江,我哥说他一会儿过来。”

不是不意外,晚江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菜单:“他不是在美国吗?”

“今天早上刚飞回来,说是办点儿事情,晚上就走,怕我妈念叨索性就没说。他也是刚刚才给我打的电话,只告诉了我。”最后那句带着小小的骄傲语气。晚江没辙:“然后呢?”

“然后我说你今天生日,他说一直想见你,所以等会儿去机场前,先折过来看看你。”那是从小对苏闻爱护有加的手足,只是每次要与他的家人见面,晚江总会紧张。

“他会喜欢你的。”

“噢……那我可以喜欢他吗?”

“还是不要了。”苏闻坐到她身边,拉过菜单浏览,“你只能喜欢我。”

要了一桌子菜,汤汁因为沸腾从中心不断翻涌开来,鲜香里可以闻见浓郁的辛辣味。苏闻预先为苏阅烫了许多他爱吃的菜,俩人在氤氲雾气里欣然等待。

只是他们终究没能等到。

晚江记得苏闻接起电话后大惊失色的样子,临走前他脸色煞白,像死过一次:“大哥他出车祸了,听说很严重……我要去医院,你在这里等我。”

这根本就是玩笑,是难以置信的玩笑。她和苏闻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觉当下应依他所言,木讷说完“你小心些”,苏闻已经不见踪影。

晚江一个人在包间里,未动一箸。整锅汤料挥发蒸腾,剩下火红色的一层辣油,像干涸后的斑斑血迹。其间苏闻没有来电话,她亦不敢询问,只是呆然地干坐着,在乱作毛球的思绪里拼命自我安慰--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她怎么也止不住去想。

如果不是因为她,苏阅本该直接去往机场,按照计划搭上今晚飞往纽约的航班。

如果不是因为她,苏阅无须突然更改行程,没有了这多余的一趟路,就不会遇上交通事故。

如果不是因为她……晚江整个人蜷在椅子上,抱着头小声呜咽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心底深处沉睡的恐惧感,伴随着遗失而去的分分秒秒越来越明晰。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一直待到火锅店打烊,她不得不回学校去。室友见她魂不守舍,问了也只是摇头,她打不通苏闻电话,短信也没回复,而担心和忧虑越来越冗长。

安静一晚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晚江连忙接起来,那端却悄无声息。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最后听见苏闻破碎的嗓音:“我想见你。”

晚江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路到底,宿管阿姨准备锁门,她央求许久只差没给她跪下。门口路灯坏了一片,苏闻细细长长的轮廓杵在黑暗里,她走近,因为他站在下面两级台阶,两人几乎平行相视,任由夜风在二人之间瑟瑟吹过。晚江机械地捧住苏闻僵硬的脸,还能拭到湿凉的水渍。她的手掌感受到他的颤抖,万般艰辛亦是耗尽心力,他说,晚江,我的大哥没有了。

她鼻子一酸,胸口像瞬间被重锤击中。

“我……”她抖着双手围住他的头颅,用胳膊紧紧拥住,哽咽着咬住手背,“对不起……”

苏闻握住她的肩膀分开彼此,衣袖揩去她脸上的涕泗横流:“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她只剩下摇头,执拗地摇头。她说不清此刻心中的哀恸,她悲苦地想,哪怕是苏闻这个自己深爱的人,哪怕是他,也不会知晓自己如今这份绝望了。

黑夜为他遮去血丝通红的眼,他仰起头大口大口呼吸,迫使自己镇定:“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几小时前还在和我说话呢。怎么能够,突然就不存在了……”

“我妈根本接受不了,大夫给她注射了镇静剂,我要回医院去守着。爸爸正在赶回来。”

“可我就想见一见你,晚江,医院又大又冷,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

“以前觉得还有足够的时间,只是竟然,再没机会介绍你们相识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揉揉她的头,“好了,这里风大,当心感冒。你赶紧上楼去,我这就走了。”

寥寥字句,几乎每一个音都在颤,硬是令晚江难受到失语。只能捂住嘴拼命摇头,指缝里全是眼泪。

苏闻最后吻了下她额角,安抚她也是安抚自己:“上楼去。”

她永远记得那寸落在她清冷肌肤上的,单薄细腻的温度。如同她永远记得,那夜苏闻走时最后的几帧画面,远近皆是渗不透的茫茫泼墨,她甚至看不清他离开时的姿态,但一定比这寒夜还要落寞。她怅然而悲戚,那一步一步像烙下了阵阵绞痛,竟似会从此踏出她的一颗心。只予她往后荒芜空旷的内心一隅,响彻一段寂寥却隽永的足音。

叶贤芝因此大病一场。苏阅是长子,是苏家呕心沥血培养数载的接班人,一场始料未及的车祸,不仅只是席卷而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半生悲痛,父辈寄予其身的殷切期望同时垂幕落空。苏闻一直在医院很少回学校,叶贤芝情况不好,时而郁郁寡欢时而疯癫发狂,失控起来扯着嗓子嘶吼。有些话,苏闻并不愿意听见。他总是被动陷入酸酸涨涨的情绪,在内心角力的拔河里进退不得。

出事之后晚江与苏闻见面甚少,她也不想平添负担。平日里寻常的单独相处竟变得弥足珍贵,他常常凝望她,只是凝望,缄默不语。那眉间忽然像有万结千褶,解不开也拂不平。

“我想去看望一下阿姨。”在这件事上,杜宝安也是赞成的。纵然暗里较劲,可诸多心结在如今这悲苦面前理应退一步,抛开一切仅仅作为晚辈,这毕竟是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