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太平洋西北岸的温带针叶林是世界上最高大的树林——到处都是一百英尺以上的道格拉斯冷杉、西部铁杉和红杉。欧洲北部针叶林则大多是云杉、冷杉、松树等落叶松,高度一般不超过七十英尺。欧洲与美国的温带阔叶林不高不矮,原始热带雨林也差不多,平均高度都在八十英尺左右。但在这里,我们拥有全世界最大型的树林。我喜欢住在这个巨树生长的地方。
刚才,我一心想着树林,把观察其他人走进教室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现在只好仔细地巡视,看看有哪些人已经到了。我决定先数一遍人数。我的右边坐着一个女孩,正在画画。她似乎经常坐在那儿,我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坐在我身后的是一个小个子男孩,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接着,我看向左边,立刻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长着一头玉米须般的黄色头发——斯蒂格,我找到他了。
教室里总共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我要找的。
正在我准备起身去跟他说话的时候,一大拨坐早间巴士来上学的人走进了教室,就像一群游动的鲑鱼。这一批总共十一人,我一个一个数着。他们坐在了我和斯蒂格中间。一想到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站起来穿过整个教室,我就感到很紧张。正在我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八点半的铃声响了起来,我不能从自己的课桌前走开了,这是规矩。
我不能在教室里和斯蒂格说话。盖特克先生不允许任何人在课堂上说话,这也是规矩。午餐时间,我也不能跟斯蒂格说话,因为我在室外吃午餐,而他总是在教室里吃。我不能改变吃午餐的地点,这是我的习惯。于是,吃午餐的时候,我一直看着操场上的树。
在学校里,我被禁止爬树。进入奥林匹亚地区进修学院的第一个月,消防员把我从学校最大的一棵树上弄了下来。后来,妈妈与校长和消防员进行了一次特殊的谈话。他们说这事关安全问题,尽管我向他们证明了无数次,学校里的树非常安全,每根树枝都相当结实,但他们不听我说话,只表示有明确规定,不可以在学校里爬树。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这个规定里发现任何漏洞。我问他们,树干的所有权归谁?当时正好校长在场,他说,树干归他所有。那么,长到校园墙外的树枝又归谁所有呢?消防员列出了市政府的规矩,说那些树枝属于市政府。然后,妈妈也摆出了她定的规矩。
这实在令人心烦。就像卡通片里,哔哔鸟被歪心狼用一圈又一圈的绳子捆住,只剩喙和两条腿伸在外面。我也一样,被人们用规矩的绳子一圈一圈死死地缠住,做不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过,哔哔鸟最后总能挣脱绳索,所以我也要想办法挣脱,和那个长着玉米须头发的男孩谈话就是我挣脱绳索的步骤之一。
终于,一个小时零四十三分钟过后,下午休息时间到了,我总算能再次找到这个男孩,跟他谈一谈了。
“斯蒂格,”我对他说,“我得跟你谈谈。”“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玉米须头发,”我说,“斯蒂格马塔梅迪思。”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如果换作是我长了一头玉米须头发的话,我一定会很高兴的,恨不得能一刻不停地抚摸它。但事实上,我并没有长那样的头发。
“你很擅长推东西,”我说,“我需要你帮我推倒一个栅栏。”
斯蒂格的个子比我高,我得把脑袋向后仰才能看见他的头发。我把鹰树的事讲给他听,请他跟我一起去看鹰树,这十分重要。为了防止他不答应,我准备了一样他一定会想要的东西——爸爸寄给我的昆虫书。我拿出那本书:“跟我一块儿去,你就能得到这本书。”
看到这本书之后,斯蒂格同意了,只要我把书给他。那天放学后,他就跟我一块儿去看鹰树。他同意了,要去推倒那个栅栏,然后得到我的昆虫书。
放学后,我们一起上了那辆我一直搭乘的巴士。其实,斯蒂格也搭乘那辆巴士,只不过我之前并不知道。我从来没注意到原来我们乘坐同一辆巴士。我们提早下了车,我没忘记对巴士司机说:“我们记下了。”
这一回,不只是我一个人提前下车,而是我们两个人。和他一起的感觉很愉快。和斯蒂格在一起与跟妈妈或迈克舅舅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我还没确定到底不一样在哪儿,为什么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这感觉挺好。
斯蒂格对我讲了美国黄松甲虫的故事。他知道很多关于这种甲虫的知识,都是我所不知道的。他了解黄松甲虫在寒冬里的整个生命周期,我是第一次听说,所以觉得非常有趣。后来,换我对他讲美国黄松的生命周期。
走着走着,斯蒂格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们刚刚进入了LBA树林,才经过三棵树。树冠的边缘垂在我们头顶,树叶的图案投射在他和我的脸上。
“看,”我说,“鹰树就在那儿。”我指着那棵高高耸立的巨树。从这里看过去,它就像一座摩天大楼般庞大。我继续前进。
斯蒂格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需要他去推倒栅栏,只好回去叫他,对他说我需要他的帮助,提醒他关于栅栏的事情。
“我喜欢看树,”斯蒂格说,“可我不喜欢触碰它们。”“没关系,”我说,“你只需要推倒一个栅栏就好。”
“但我得从树林中走过才能到达栅栏跟前,”他说,“这一路上肯定会被树碰到的。”
“树并不会移动,”我说,“反过来才对,你会碰到树,它们不会碰到你。”
“不管怎么样,”斯蒂格说,“我就是不喜欢离树这么近。它们让我害怕。我喜欢昆虫,不像你那么喜欢树。”
斯蒂格倒退了两步。他说他不喜欢树叶投射在他脸上的图案,也不喜欢单独待在树林里。我走近他,开始非常大声地说话,弄得他似乎又想上来推我。我也想去推他。就在这时,我倒退了一步,在一条树根上绊了一跤,他也在我身上绊了一跤。我们俩都摔倒了。
我摔倒在地之后,他扶我坐了起来。
后来,斯蒂格跟我讲了火蚁18的故事。火蚁用身体搭成桥梁,帮助同伴渡过水沟和大树根,就像刚刚绊倒我的那条树根。他说,这是他在比尔奈的电视节目里看到的。
“我喜欢比尔奈,”我说,“他是个科学家。”
讨论完比尔奈之后,我们站了起来。我意识到,今天是不会去推倒栅栏了,也看不成鹰树。奇怪的是,我竟然觉得无所谓。我饿了。
我把书送给了斯蒂格,他很喜欢。然后,我告诉他我饿了,他说他也饿了。我们一起离开了树林,朝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