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第2/3页）
生活不需要虚假的挽留，但需要关切的目送，要有严肃的原则性，但不可缺乏温暖的创造力。
我在门口穿好鞋，状态和来的时候一样，拎的都是大包小裹，送出去的东西留下了，但走的时候姥爷恨不得让姥姥把家里的橘子苹果都塞给我拿走，生怕我回家没吃没喝，从小就这样，我习惯得都不会推辞了，好害羞。
听我爸说，姥爷以前的工资除了买烟酒剩下的全交给我姥姥，后来我妈有了我以后一个月才多留10块钱，我老姨有了我小妹，再多留10块，我老舅妈生了我小小妹，姥爷多留100块。
倒不是孙女比外孙亲，主要是小小妹岁数小，1999年中国都快加入世贸组织了，物价自然也要飞涨了。那时候，姥爷总是苦口婆心地劝我们少吃零食，结果都是每次到姥爷家去才能破天荒地吃到零食，现在回忆站在一旁铁青脸的我妈，我还真是学会了卤水点豆腐这个歇后语的用法了。
我说：“姥，姥爷，我走了。”
姥姥说：“下次啥时候来看我啊？”
总是这个问题，没创意，我的回答也是十年如一日，没正经地说：“明天，明天就来。”
姥爷说：“上班多干活，少说话，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
我这么小，刚刚工作，姥爷别总逗我。我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等着，过两年给您牵回来一只让您看看，哈哈哈哈哈。”
4
我女朋友挺好看的，眼睛漂亮，头发很长，个子不高，打不过我，所以总骂我是傻子。
“傻子，你陪我看鬼片吧？”
“傻子，你陪我听鬼故事吧？”
“傻子，你陪我去鬼宅溜达吧？”
“傻子，你陪我……”
我说：“你胆儿小，我更小，不去，带你去我姥爷家。”
女朋友：“好，走吧。”
这事是我早就跟她商量好的，见过我爸妈了，还没到过我姥爷那儿去呢。去的路上还是和我刚工作时一样，拎的大包小裹，都是一些给姥姥的零食、牛奶和给姥爷的两瓶白酒。在路上我就告诉她，要注意活泼开朗又别失去闺秀气质，被我姥姥、姥爷看不中我妈都保不了你，知道了吗？知道了吗？
她跟在我身后，点头，微笑，眯眯眼，装出一副很乖很乖的样子。
她这样子没保持太久就变了，我们一路都还好好的，进了姥爷家的门，姥姥开门接过东西，热情地招待我和她，我赶紧给她介绍：“嗯，这是姥姥，这是老舅，这是舅妈，这是小妹。”
我每介绍一个人，我女朋友就跟着微笑点头随我叫一声，礼貌示意：“姥姥，老舅，舅妈，小妹。”
这时候姥爷也戴着老花镜从屋里出来，我看到姥爷急忙说：“这是姥爷。”
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总爱和邻居家的小孩们在社区广场玩，有一次我在捉迷藏，很用心地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自以为谁也找不到我，接下来果然和我推测的一样，5分钟以后还是没有人找我，10分钟，还是没有人找我……
我纳闷就跑出去，结果发现除了我以外的伙伴们都聚在一起像是在讨论着什么，我走过去说：“怎么啦？”
忽然小伙伴A说：“罗迪啊罗迪，有个很可怕的人在找你呢。”
我看了看那个负责找我们的人，心想，他就在这儿，还有谁找我。
小伙伴B说：“罗迪啊罗迪，你不要不说话，那边有一个大胡子的土匪找你呢。”
他一指前面，我抬头一看，看见一个推着二八大缸的大胡子老头在向我招手微笑。我一边跑过去，一边对小伙伴说：“什么土匪，那是我姥爷。”
姥爷从我一出生的形象就是留着胡子，长长的直到脖根儿，外人一看会害怕，我倒觉得很可爱，从小只有听话或者做了好事才会有机会摸姥爷的胡子呢。我女朋友显然也是对姥爷的这个不同凡响的造型吃了一惊，说：“哦……姥……姥爷。”
看她的样子大家都笑了，姥爷也笑了，我们走到姥爷的屋子，看电视，讲故事。我让女朋友给姥爷倒茶喝，慢慢地姥爷就把我女朋友逗得前仰后合，她小声告诉我，从来没见过说话这么有意思的老头儿，我敲她脑袋：“你跟谁叫老头儿？”
姥爷不知道去帮姥姥找什么东西，我借机带着我女朋友参观加自我回忆，让她提了提姥爷的酒桶，她笨得像我小时候一样拿不动，我还给她看了姥爷衣柜里的望远镜，在抽屉最下面的姥爷自制的棋盘，还有我拜托姥姥保留下来的厚厚的一笔画，她看什么都说好玩。
那顿饭吃得开心、和谐。我们穿鞋离开，姥姥又是大包小裹地给我拎东西，说了再见，开门的一刹那，忽然女朋友站住说：“嗯……姥爷，我能摸摸你的胡子吗？打小儿我就没见过这个……”
5
时光点点滴滴，总会有人先走，如果您不离开，我想一直陪在您身边。我以为在输入法里输入一万次您的名字，它就会永远记得您，却不曾想过时间更迭，您的生命停留在功能机岁月。
我高一那年，没开始工作，没有世界观，更没交女朋友。
姥爷就被癌症夺走生命，急救根本来不及，时间根本救不了，姥爷在家附近的一所很小的医院里瞪大眼睛看着我们每一个人，看着我们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不说话，只是盯着看，挥挥手，再把手放下。
站在一旁的我偷偷抓住姥爷刚刚举起的手，手心依然温热带着汗水，这只曾经无数次和我掰手腕不曾落败的手，如今却在我手里没有一丝在用力的征兆，这只曾经画出无数张让我崇拜的一笔画的手，如今在我手里却再没有一点创造力。
当您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幻想，等我学会喝酒陪您撞杯吃晚饭。
当您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幻想，等我工作以后您能给我指点迷津。
当您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幻想，等我长大了以后每次去看您，给您买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混到一起喝，一定比您酒桶里的酒烫出来更香。
当您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幻想，等我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带着女朋友到您面前告诉她，你别想摸胡子玩，快点跪下，这是我姥爷。
都没等到，您就不在我的身边了，都没等到，这些幻想就成了一辈子的奢望了。
就像那张我觉得会一直放在那里的老茶几，再去您家的时候也都找不到了。
我以为我牵着您的手从黄昏到夜晚，从夜晚再到黎明，看遍世界红黑白3种颜色，让您的味道沾染我的每一寸肌肤，这样就能留住您的所有。可是我错了，分分秒秒会变动，地球会公转，昼夜会交替，四季会变化，看着以前的望远镜，一笔画，象棋盘才明白，当您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什么都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