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7页)
“唔,是的,从城镇对面一直走过来的呢!”她答道,由于哨兵说话的气使她感觉暖和起来。
“这天气可不适于让太太们外出的呀,”哨兵似乎带点责备地说,“很容易感冒啊。喏,这就是哨兵指挥部,太太——你有什么事?”“这房子——这房子就是你们的总部?”思嘉抬头注视着这所可爱的面对广场的老住宅,几乎要哭了。战争年代她参加过在这里举行的多少晚会啊。它本来是个那么令人愉快美丽的地方,可如今——屋顶上飘扬着一面合众国的旗帜。
“怎么啦?”
“没什么——只不过——只不过我从前认识住在这里的人。”
“唔,那可太叫人扫兴了。我猜想现在连他们自己看见了认不出来了,因为里面实在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好,你进去吧,太太,去找队长。”
她走上台阶,一路抚摩着那些损坏的白栏杆,然后推开前门,大厅阴暗而凄冷,像个地下墓穴似的。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哨兵倚在那扇紧闭的双开门上,在过去兴旺的时候这里原是饭厅。
“我要见队长,”她说。
他把门拉开,让她进去,此时她的心脏紧张地跳着,她的脸颊因感到窘迫和激动而涨得通红。房子里一股闭塞沉闷的气息,混杂着烟火、烟叶、皮革、发潮的毛料制服和汗臭的身躯的气味,她的看到破碎壁纸的光裸的墙壁,一排排挂在铁钉上的蓝军服和皱巴巴的帽子,一堆咝咝响的柴火,一张铺满了文件的长桌和一群穿铜钮扣蓝制服的军官。
她吞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能说出话来了。她可能让这些北方佬知道她害怕呀。她一定要在他们面前显露出她最漂亮最大方的本相。
“谁是队长?”
“我是队长,”一个敞开紧身上衣的胖子回答说。
“我要看个犯人,他叫瑞德·巴特勒船长。”
“又是巴特勒!此人可真是交际广泛,”队长笑着说,从嘴上摘下一支咬碎了的雪茄。“你是亲属,太太?”
“是的——是——他的妹妹。”
他又笑起来。
“他的姐妹可真多呀,昨天还刚来过一个呢!”
思嘉脸红了。同瑞德·巴特勒厮混的一个贱货,很可能就是那个叫沃特琳的女人。而这些北方佬却把她当作又一个那样的人了。这是不能容忍的。即算是为了塔拉的命运,她也决不能再地这里逗留哪怕一分钟来蒙受这样的耻辱了。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恼怒地去抓住门把手,这时另一个军官很快来到她身旁。他是个刚刮过脸、眼神显得愉快而和气的青年人。
“等一等,太太,你在火炉边暖的地方坐坐好吗?我去试试给你想点办法。你叫什么名字?昨天的那位——女士,他可是拒绝会见她呢。”
她在挪过来的椅子坐下,瞪着眼睛看着显得很尴尬的胖队长,报了自己名字。机灵的青年军官匆匆穿上外套出去了,其余的人都挪到桌子的另一边,在那里低志谈论和翻动公文。她乐得把双脚伸到火炉边取暖。这时才发现脚已冻得多么厉害,她想起如果事先在那只便鞋脚跟的洞里塞进一块硬纸片,那该多么好呀。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低声细语,她听见瑞德的笑声。门一打开,随着一股冷风冲进房里,瑞德出现了,他没戴帽子,只随便披上了一个披肩。他显得很脏,没有刮脸,也没系领结。但看起来情绪还挺不错,一见思嘉便眨着那双黑眼睛笑开了。
“思嘉!”
他拉起她的双手,并像以往那样热烈、充满激情地紧紧握住不放。在她还没意识到他的用意时,他已经低直头吻她的两颊,那髭须刺得她痒痒的了。他感到她的身子在惊惶中回避他,但他紧紧抱住她的双肩说:“我的乖妹妹!”接着便列开大嘴笑嘻嘻地瞧着她,似乎在欣赏她无法抗拒他的爱抚时的窘相,她也只好对他这种强占便宜的手段报以笑声了。真是十足的流氓!监狱也没能改变他一丝一毫。
胖队长边吸雪茄边对那个快活的军官嘀咕着什么。
“太不合乎规定了。他应当在消防站会面。你是知道规定的。”
“唔,算了吧,亨利!在那边仓库里这位太太会冻僵的。”
“唔,好了,好了,那是你的责任。”
“我向你保证,先生们,”瑞德朝他们转过身去,但仍然紧紧抱住思嘉的双肩,“我妹妹并没有带锯子和锉刀来帮助我逃跑!”
他们都笑了,就在这时思嘉迅速地环顾了下四周。天哪,难道她能当着六个北方佬军官的面同瑞德说话吗?难道他竟是个那样危险的罪犯,需要他们随时随地牢牢看守着他?那个好心的军官看见她焦灼的眼神,便将一扇门推开,同两个一见他进去便站起来的列兵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们随即拿起步枪向门厅走去,并随手把门带上了。
“要是你们愿意,就坐在这间整洁的屋里谈吧,”年轻的队长说。“可是别想从那扇门逃出去!哨兵就在外面。”
“思嘉,你看我就是这么个危险人物,”瑞德说。“谢谢你,队长,你这样做真是太开恩了。”
他随随便便鞠了一躬,拉着思嘉的胳臂让她站起来,把她推进那个昏暗而整齐的房间,过后她再也想不起那个房间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房间又小又暗,也不怎么暖和,剥落的墙壁的钉着手写的文件,还有带牛皮坐垫的椅子,坐垫上还带毛呢。
巴特勒把门关上,急忙向她走来,俯身看着她。她懂得他的意图,便连忙把头扭开,但是从眼角挑逗地朝他一笑。
“难道现在还不能真正吻你?”
“吻前额,像个好哥哥那样,”她故作正经地回答说。
“不,谢谢你。我期待得到更好的东西。”他的眼光搜索着她的嘴唇,并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不过你能来看我,这就好极了,思嘉!自从我入狱以后,你还是头一个来看我的正经人,而且监狱生活是很叫人珍重朋友的。你什么时候到城里来的?”
“昨天下午。”
“于是今天你一早就跑出来了?哎哟哟,亲爱的,你真太好了。”他微笑着俯视她,这一真诚愉快的表情是她以前从没在他脸上看见过的。思嘉内心激动地微笑着,垂下头来,似乎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了,我立即出来了,皮蒂姑妈昨晚跟我说起你的情况,我就——我简直一夜都没睡着,总是在想这太糟糕了。瑞德,我心里难过极了!”
“怎么,思嘉!”
他的声调很温柔,但有点震颤。她抬走头来注视着他黝黑的脸,却没有看到丝毫令人困惑的迹像,也就是她所十分熟悉的那种嘲弄的神色。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的眼光带着真正的困惑又一次垂下来。看来事情进行得比她希望的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