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5/6页)

“到底什么想法?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回家的路都走了一半子。我关心的是我爸爸。”

“我这不正在给你说吗,”威尔说,“既然快到家了,我看咱们就在这里停一会儿,说完了再走吧。”

他一拉缰绳,马就停住了,呼哧呼哧地直喘气,路边有一道用茂盛的山梅花筑成的篱笆,这是麦金托什家的地界。思嘉从黑黝黝地树底下看过去,可以隐隐约约看出几根阴森森的大烟囟还在寂静的废墟上矗立着,她心里责怪威尔,怎么把车停在这样一个地方。

“简单地说,她的想法就是让北方佬赔偿,赔他们烧掉的棉花,赔他们赶走的牲口,赔他们拆毁的篱笆和马厩。”

“让北方佬来赔?”

“你没听说吗?南方同情联帮的人,财产受到破坏的,只要提出申请,北方政府一律赔偿。”

“我当然听说过,”思嘉说。“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照苏伦看来,关系大着呢。那一天,我带她去琼斯博罗,她碰上了麦金托什太太,她们闲聊的时候,苏伦自然注意到麦托什太太穿着多么考究,也自然要问一问。麦金托什太太就很神气地对她说,她丈夫如何向联邦政府提出申请,要求给一位联邦同情都赔偿财产损失,这位忠诚的同情从来没有给南部联盟任何形式的帮助和支持。”

“他们从来不给任何人帮助和支持,”思嘉厉声说。“这帮苏格兰血统的爱尔兰人!”

“唔,也许是这样。我不清楚他们。但不管怎么样政府给了他们——唔,我记不清是几万几千块钱了。反正是相当可观的一笔钱,这给了苏伦很大的启发。她琢磨了一个星期,没有对我们说,因为她知道我们会嘲笑她,可是她又非得找个人说说不可,所以她就去找凯瑟琳小姐,而那个废物白人希尔顿就又给她出了一些主意,他说你父亲不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自己没有参加打仗,也没有儿子参加打仗,也没有在南部联盟任职。他说,他们如果把这些情况加以引伸,就可以说奥哈拉先生是联帮的一个忠诚的同情者。他给她出了一大堆这样的馊主意,她回来以后就开始对奥哈拉先生作工作。思嘉,我敢保证你父亲有一半时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也正是想利用这种情况,让他去立下绝对可靠的誓言,而他压根儿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让爸爸去立下绝对可靠的誓言!”思嘉喊道。

“近几个月以来,他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我想她也正要利用这一点。你要知道,我们谁也没有想会有这样的事,我们光知道她在搞名堂,但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利用你那死去的妈妈来责怪你爸爸,说他明明可以从北方佬那里弄到十五万块钱,而非要让自己的女儿们穿破旧衣衫。”

“15万块钱。”思嘉息言自语,她刚才听说要立誓言而产生的恐惧也渐渐消失了。

这可是一大笔钱呢!而且要得到这笔钱只需要签署一份所谓效忠于美国政府的督词,说明签字人一向支持政府,从未帮助或支持过反对政府的人。十五万块钱!撒这么一个小谎就能得到这么一大笔钱!唉,她怎么会责怪苏伦呢!天哪!难这就是亚历克斯说要用皮鞭抽她的理由吗?这就是为什么当地人说要宰了她吗?傻瓜,都是傻瓜。她要是有这么些钱,干什么不行呢!当地任何人有了这笔钱,干什么不行呢!撒这么小谎有什么要关系?不管怎么说,从北方佬那里拿多少钱都是心安理得的,怎么拿都行。

“昨天中午前后,我和艾希礼在劈栅栏条,苏伦就用这辆车送你父亲进城去了,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媚兰小姐了解一点情况,但是她只希望苏伦会因某种原因而改变主意,所以也就没对任何人说,她根本没想到苏伦会做这样的事。”

“今天我了解到了详细的情况。希尔顿那个废物在城里那些投靠北方佬的人和共和党人中间有些影响,苏伦和他们商量好了,只要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承认奥哈拉先生是忠于联于邦的人,再渲染一下他是爱尔兰人,没有参军打仗等等。最后在推荐书上签个字,就可以分给他们一些钱——究竟分多少,我不知道。父亲只需要宣个誓,在宣誓书上签个字,宣誓书就寄到华盛顿去了。”

“他们稀里呼噜很快就把誓词念完了,你爸爸也没说什么,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接着苏伦就让他签字。但就在这时,他似乎突然醒悟了,便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也不见得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不愿意干,苏伦也的确老是让他生气。这样一来,苏伦可就急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于是她就领他出了办事处,上了马车,在街上来回地跑,一面对他说你妈在九泉之下哭着指责他,明明可以好好的养活孩子们,却让她们受穷受苦了,听人家说,你父亲坐在车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他一听到你母亲的名字总是这样。这情景城里的人都看见了,亚历克斯·方丹凑上去问这是怎么回事,苏伦把人家抢白了一通,叫他别多管闲事,真把人家气疯了。”

“不知她怎么想出鬼点子,下午弄了一瓶白兰地,又陪奥哈拉先生来到办事处,然后就拿酒灌他。思嘉,一年来我们在塔拉就没有烈性酒。只有一点迪尔茜酿的黑莓酒和野葡萄酒,奥哈拉先生受不了,就喝醉了。苏伦连带骗,过了两三个钟头,他缍屈服了,他说,好吧,她让他签什么,就签什么。他们把誓词又拿出来。他刚起笔来要写,苏伦却犯个了大错。她说:‘这样一来,斯莱特里家和麦金托什家就不用对我们神气了!’你知道,思嘉,斯莱特里因为北方佬烧了他这有一所小破房子,要求赔偿一大笔钱,埃米的丈夫也大华盛顿给他办通了。”

“一听苏伦提这两个人的名字,你爸爸直起腰来,抖了抖肩膀,用敏锐的眼光盯着她,他一点也不糊涂了,他说:‘斯莱特里和麦金托什,他们也签过这样的东西吗?’苏伦顿时紧张起来,吞吞吐吐地一会儿说签了,一会儿又说没签。他就扯着嗓子叫喊:‘你得说清楚,那个该死的奥兰治分子,那个该死的白人穷小子,他们也签过这种东西吗?’希尔顿那家伙顺口说:‘是的,先生,他们都签了,得到了一大笔钱,您也能得到一大笔钱。’”

“老先生接着就大发雷霆。亚历克斯·方丹说,他在离办事处老远的一家酒馆里都听见他叫嚷了。他带着很重的爱尔兰口音说:‘你以为塔拉的奥哈拉家的人能和那该死的奥兰治分子,和那该死的白穷小子,同流合污吗?’他说完就把那誓词一下撕成两半,朝苏伦脸上扔去。他还叫嚷了一声:‘你不是我的女儿!’就转身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