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7/8页)
“嗯。”阿尔奇应了一声。
“还有两个——人在地窖里,你要尽量想办法把他们捆到马背上,送到贝尔家后面的空地上,就是她家和铁路之间那块空地。你可要小心,要是让谁碰上和看见,咱就都得一块儿被绞死。把他们放到空地上以后,就把手枪放在他们身边——还是放在他们手里吧。来——把我的枪拿去。”
思嘉远远望去,看见瑞德把手伸到后襟底下,抽出两支左轮手枪,阿尔奇接过来,就别在了腰里。
“每支枪都要放一枪,让人家一看就认为这是一场决斗。你明白吗?”
阿尔奇点点头,好像这才全明白了。一种敬佩的眼神不由得从他那冷漠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但思嘉还是很不明白。过去这半个钟头对她来说完全是一场恶梦,使她觉得今后什么事也弄不清楚了。然而看到瑞德在这可怕的局面中似乎应付自如,她又感到一点欣慰。
阿尔奇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用他那只眼以询问的神情盯着瑞德的脸。
“他?”
“是的。”
阿尔奇嘟嚷了几声,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糟了,”他说着就顺着过厅朝后门走去。
最后这段小声的对话之中似乎有什么秘密使得思嘉产生了新的恐惧和疑虑,仿佛胸口出现了一个冰冷的水泡,不停地膨胀。最后终于破了—— “弗兰克在哪里?”她喊道。
瑞德赶紧走到床前,他这个大个子走起路来倒像猫一样轻巧。
“等会儿再说。”他说着,笑了笑,“把灯拿稳点,思嘉,你不想把威尔克斯先生烧死吧,媚兰小姐——”
媚兰抬头看了看他,好像一个听话的小兵在等待命令,当时情况太紧张了,她也没注意瑞德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只有家里人和老朋友才是这样称呼她的。
“对不起,我是想说,威尔克斯太太……”
“唔,巴特勒船长,不要说对不起,如果你去掉小姐二字,光叫我媚兰,我会感到很荣幸。我觉得你就像是我的——我的哥哥,或者——或者是我的表哥。你又宽厚,又能干。我怎样才能好好地感谢你呢?”
“谢谢,”瑞德说,他感到一阵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冒昧,不过媚兰小姐,”他用一种包含歉意的语调说,“很抱歉,我刚才不得不说威尔克斯先生在贝尔·沃特琳赌场,对不想。我说他和另外一些人去了这样一个——一个——可是我离开这里以后,得赶紧想个主意啊,于是我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计划。我知道,我说的话他们是会相信的,因为我在北方佬军队的军官中有那么多朋友呀。使我受宠若惊的是他们向来拿我当自己人看待,因为他们知道我在本地人当中是——就说是‘不得人心’吧,你看,我今天晚上一开始就在贝尔的酒吧里打扑克。有十个向北方佬军队的军官能证实这一点。贝尔和她那些姑娘们更会情愿不顾脸面地扯谎,说威尔克斯先生和另外几个人都是——整个晚上在她们楼上的,她们的话,北方佬也会相信的。因为北方佬就是这么怪,他们想不到这个——这个行业中的女人也会极为忠诚,或者说有强烈的爱国心,这些今晚自称开会的人究竟在哪里,亚特兰大的正派女人无论说什么,北方佬也不会相信,但是他们相信那些——那些花花姑娘说的话,我想,有了我这个投敌分子和十几个花花姑娘所作的保证,也许能有希望让他们几个人逃脱。”
瑞德说到最后几句话时,脸上露出了冷笑,但是他一看媚兰是以充满感激之情的脸相迎,他那冷笑的面孔也就消失了。
“巴特勒船长,你真能干!只要能教他们的命,即便你说他们今天晚上在地狱里待着,我也不会计较。因为我知道,其他一些重要的人也知道,我丈夫从来不到那种可怕的地方去!”
“不过——”瑞德感到不大好说,“事实上,他今天晚上的确去过贝尔那里。”
媚兰冷漠地直了直身子。
“我永远也不相信你这种谎话!”
“媚兰小姐,请听我解释一下,今天晚上我赶到沙利文旧址以后,发现威尔克斯先生受了伤,和他在一起的有休·埃尔辛、米德大夫,还有梅里韦瑟老人——”
“怎么还有这位老先生?”思嘉喊道。
“人老了也不见得就不傻,还有你那亨利叔叔——”
“哎哟,我的天哪!”皮蒂姑妈大声说。
“和军队一交锋,有些人就四散奔逃,没走的就来到沙利文旧址,把袍子藏到烟囱里,也来看一看威尔克斯的先生伤势如何。要不是他受了伤,我们就都会逃到得克萨斯去了。可是他不能骑马走长路,他们也不愿意离开他。这就需要证明他们当时不在现场,而是在别的地方。因此我就带他们走后门来到贝尔·沃特琳那里。”
“噢,我明白了。我刚才说话太冒失,请你原谅,巴特勒船长。现在我明白是有必要带他全到那里去的,不过——巴特勒船长,一定有人看见你们进去吧!”
“没有人看见。我们是走自用的后门进去的,这后门对着铁路,总是黑黑的,而且是锁着的。”
“那你们是怎么——?”
“我有钥匙,”瑞德直截了当说。他和媚兰的眼光正好相遇。
等媚兰完全意识别这句话的含义时,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手也不听使唤了,那毛巾就完全从伤口上滑开了。
“我并不是有意追问——”她含含糊糊地说,她那张白脸也红起来,一面连忙把毛巾挪回原处。
“我不得不对一位太太说这样一件事,我感到遗憾。”
“看来这是真的喽!”思嘉心里想,同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痛苦。“看来他的确是住在沃特琳这个可恶的家伙那里!那所房子还是他的呢!”
“我见到贝尔,跟他说明了情况。并给了她一张名单,把今晚出去活动的人都列在上面了,要求她和她那些姑娘们证明这些人今天晚上都在她们那里。后来我们出来的时候,为了更引起人们注意,她把在那里维持秩序的两个打手找来,把我们拖下楼来,我们自己彼还在厮打,他们拖着我们穿过酒吧间,把我们推到大街上,说我们酒后胡闹,扰乱了这个地方的秩序。”
瑞德回起当时的情景,笑了笑,又接着说:“米德大夫装醉装得一点都不像,到这种地方来,他就已经觉得有失体面了。但是亨叔叔和梅里韦瑟爷爷装得像极了。要是没有他俩,这出戏要大为逊色。他们好像兴致勃勃。梅里韦瑟先生演得很认真,恐怕把亨利叔叔的眼睛打青了。他——”
后门突然开了,英迪亚走一进来。后面是迪安老大夫。他那长长的白发乱蓬蓬的,他的旧皮包在披肩底下翘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跟在场的人说话,马上揭开了盖在伤口上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