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2/7页)
“得了,媚兰,”梅里韦瑟太太用尖刻的语调说,这时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别这样对英迪亚说这些。”
“你说思嘉的那番话,我也听见了,”媚兰说,她转过身来对付这位胖老太太,神气就像一个参加格斗的人,刚从一个倒下的对手身上拔也剑来,又猛烈地朝另一个对刺去。“还有你,埃尔辛太太。你们那些可爱的脑袋瓜里对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管,因为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你们在我家里议论她,或者让我听见,我就得管。可是你们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想法呢,而且还说得出来?难道你们的丈夫就那么不值得爱护,你们愿意让他们活着,宁愿让他们死掉。对于救了他们的人,对于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们的人,你们就一点也不感激吗?事实真相要是一暴露,北方佬当时很可能就认为他也是三k党的成员了。那样,他们就会把他绞死。然而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家里的人。他救了你公公,梅里韦瑟太太,还救了你的女婿和两个侄儿。邦内尔太太,他救了你的兄弟;埃尔辛太太,他还救了你的儿子和女婿。你们这一帮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道歉。”
埃尔辛太太站起来,顺手把活计塞到筐里,嘴唇紧闭,显出很坚决的样子。
“真没想到你也这么没有教养,媚兰——我决不道歉。英迪亚说得对。思嘉是个轻浮放荡的女人。我不会忘记在战争期间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忘记她有了几个钱之后,做起事来有多么下贱——”
“我真正不会忘记的是,”媚兰打断她的话,握起两只小拳头插在腰间,说,“她不让休管木材厂了,因为他太无能。”
“媚兰!”大家一起发出了抱怨声。
埃尔辛太太把头一扬,朝门口走去。她抓着门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说:“媚兰,”她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亲爱的,这件事让我太伤心了。我是你母亲最要好的朋友,是我帮着米德大夫把你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要是了为了什么要紧的事,你这样说倒也罢了。可是我样说的是思嘉·奥哈拉这样一个女人,她马上就会坑害你,就像对待我们一样——”
埃尔辛太太开始说这番话时,媚兰的眼睛还有些湿润,等这位老妇人说完,媚兰的脸色反而显得坚定了。
“请各位注意,”她说,“如果谁不拜访思嘉,谁就永远不要再来看我。”
大家一听这话,顿时嚷嚷起来,混乱之中,她们站起身来。埃尔辛太太把针线筐往地上一扔,走了回来,假发也歪到一边去了。
“这我不干!”她说。“这我不干。你是发昏了,媚兰,不过我不责怪你。你我仍然是朋友,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咱们的关系。”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不知怎的,媚兰也在她怀里哭起来了,不过她还抽抽搭搭地说她刚才的话是当真的,还有几位妇女也放声大哭。梅里韦瑟太太一边用手绢语着脸痛哭,一边把埃尔辛太太和媚兰都搂起来了,皮蒂姑妈原来只是呆呆地在一旁看着,这时忽然瘫在地上。她过去也常晕倒,有时是真晕倒,这一次可的确是晕倒了。有人哭泣,有人亲吻,有人忙着找嗅盐,有人跑着去拿白兰地,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只有一个人脸色沉静,两眼不湿。英迪亚·威尔克斯趁着无人注意,溜走了。
过了几个钟头,梅里韦瑟爷爷在时代少女酒馆见到亨利·汉密尔顿叔叔,就把他从儿媳妇那里听来的上午发生的事,津津有味,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现在总算有个人能镇住他那凶狠的儿媳,他自己可没那勇气。
“那么这一伙没有头脑的傻瓜最后打算怎么办呢?”亨利叔叔不耐烦地问。
“我也说不清楚,”梅里韦瑟爷爷说:“不过据我看,这场争论,媚兰没怎么费劲就占了上风。我敢说,她们都会去拜访的,至少也得去一次。你那侄女,大家是很看重的,亨利。”
“媚兰是个傻瓜,倒是另外那些女人说得对。思嘉是个滑头女人,不知道查尔斯当时怎么会娶她做老婆,”亨利叔叔闷闷不乐地说。“不过媚兰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巴特勒船长救的所有的人,是应当和家属一起去拜访,要不就太不像话。说实在的,我对巴特勒并不怎么反感。那天晚上他像个男子汉救了我们的命,思嘉才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个女太聪明,反而害了她自己。反正我是要去拜访他们的。管他是不是投靠了北方佬,思嘉总还是我的侄媳妇。我想今天下午就去拜访他们的。”
“我和你一块儿去,亨利。多丽要是听说我去了,非得发疯不可。等我再喝一杯就走。”
“别喝了,咱们去喝巴特勒船长的酒吧。说句公道话,他那里总是有好酒喝的。”
瑞德早就说那顽固派是不会认输的,他这话还真都说对了。有些人来拜访他们,他知道这是没有什么意义,他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来看他们。参加三k党那次不成功的行动的人,他们的家属起初是来拜访过,但是很明显,后来就很少来了。而且他们也不邀请瑞德·巴特勒夫妇到他们家里去做客。
瑞德说,这些人要不是怕冒犯媚兰,是不会来看望他们的。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思嘉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个想法很无聊,也的确是很无聊。因为思嘉为什么能影响埃尔辛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这样的人呢?他们来过一次就不再来了,思嘉并不怎么在意,其实,她几乎就没有发现,因为他们这套房子里常常挤满了另一种类型的客人。长期住在亚特兰大的本地人管他们叫“外来户,”这还不是最客气的称呼呢。
民族饭店里住着很多“外来户”,他们和瑞德和思嘉一样,也是因为自己的房子还没盖好。他们既活跃,又很阔气,很像瑞德在新奥尔良结交的那些朋友。他们的衣服很考究,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至于来历,就不清楚了。这些人之中,男的都是共和党人,都是“因与州政府有关的公务而到亚特兰大来的。”究竟是什么有关的公务,思嘉既不知道,也不想费心思去了解。
其实瑞德可以把确切的情况告诉她——他们所要干的和秃鹰对快死的动物所要干的是一样的。他们从远处闻到死亡的气味,就一下子聚到这里来,准备饱餐一顿。佐治亚靠本州的百姓管理自己的局面已不复存在,这个州已陷于瘫痪,于是冒险家便蜂拥而来。
瑞德认识的投靠北方的人和北方来的冒险家,他们的太太们成群结队地来拜访,有些“外来户”为了盖房了,从思嘉这里买过木料,也前来拜访。瑞德说,既然在生意上和她们打过交道,就要接待她们。接待她们时,她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从来不谈论那次战争,也不谈论艰苦的生活,谈话内容限于时髦衣服,风流韵事,和怎样打惠斯特桥牌。思嘉觉得和她们在一走很愉快。思嘉从来没有打过牌,打起这种牌来很感兴趣,没有多久就打得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