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第24/33页)

维尔迪兰夫人只要给我往那里写信就是了。”

关于莫雷尔的回记与一次性质更为特殊的意外事件有关。当然有别的插曲,但我在这里,随着小火车一站站停车,列车员唱站东锡埃尔,格拉特瓦斯特,梅恩维尔,等等,只想提提小海滩和驻军引起我回忆的事情。我已经谈到梅恩维尔,以及因有这家豪华妓院它才具有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妓院刚建不久,并不是没有引起家庭母亲的抗议,但都没有用。但在讲述我记忆所及,梅恩维尔有哪些事情与莫雷尔和德·夏吕斯先生有瓜葛之前,我还要说明两者间的不相称(我下面还要深谈),一方面是莫雷尔强调一定时间的自由,另一方面,他奢望利用这些时间做的事情又毫无价值。他对德·夏吕斯先生作了另一种解释,其中同样存在着比例失调。莫雷尔对男爵要冷落的把戏(可以没有风险地照要不误,考虑到他的保护人的宽大为怀),比如,当他单方面想晚上去给人上课或去做别的什么事情时,他总是面带贪婪的微笑在自己的借口上加上这么几句话:“再说,这样我可以挣到四十法郎。这可不是小数目。让我去上课吧,您晓得,这是我的利益所在。天哪,我没有您那样的收入,我有我的日子要过,该挣点钱了。”莫雷尔想给人上课,不完全是不老实。一方面,说钱无黑白之分是错误的。用一种新办法挣钱就可以使肮脏旧币增添新的光彩。如果真是上一堂课所得,临走时一个女学生交给他的两个路易,就可能产生一种不同的效果,跟从德·夏吕斯先生手里施舍下的两个路易大不一样。再说,最富有的人也会为两个路易奔波几公里,如果换成一个仆人的儿子,那就可以为两个路易跑几古里①。但是,德·夏吕斯先生每每对上提琴课的真实性大惑不解,那是因为乐师常常提出另一种借口,这种借口从物质利益观上看完全是无私的,然而也是不可思议的。莫雷尔情不自禁要进行一种生活亮相,说心甘情愿也罢,说无可奈何也行,其生活如此隐晦的忧郁,以致只有一部分让人看清面目。有一个月时间他听凭德·夏吕斯先生支配,其条件是晚上要保持自由,因为他想继续跟班上代数课。上完课来看德·夏吕斯先生?这是不可能的。代数课有时拖到很晚才结束。“甚至后半夜二点以后?”男爵问道。“有几次。”“可代数看书照样可以很容易学会。”“甚至还更容易,因为课堂上我听不大明白。”“那么?再说代数对你毫无用处。”“我很喜欢这东西。这可以消除我的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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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古法里约合四公里。

“这不可能是代数导致他要求夜间请假吧,”德·夏吕斯先生思忖道。“他会不会与警察挂上了钩?”但不管怎样,莫雷尔不顾人家提出异议,总算保住几个小时的晚归权,或以上代数课为由,或以教小提琴课为借口。有一次,两种理由都不是,而是盖尔芒特亲王来海滨几天,拜访卢森堡公爵夫人,遇到了这位乐师,并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不让他更多地了解自己,给了他五十法郎,同他一起在梅恩维尔的妓院过了一夜;这对莫雷尔是双重的乐趣,既得到了德·盖尔芒特先生的施舍,又得到烟花簇拥的淫乐,身边的妓女们一个个赤裸着棕色的乳房。我不知道德·夏吕斯先生对所发生的事情和所在的地点作何感想,当然不是对诱色者而言。德·夏吕斯先生妒火中烧,为了弄清那位诱色者的来历,他打电报给絮比安,两天后絮比安来了,而且,第二星期刚开始,莫雷尔就宣称回不来了,男爵便问絮比安是不是可以负责收买妓院的鸨母,争取人家把他和絮比安藏起来,潜入现场。“一言为定。我来管这件事,我的小唠叨鬼,”絮比安回答男爵道。人们不理解,德·夏吕斯先生精神上受到这种不安的折磨,并因此一时见多识广起来,究竟达到何等程度。爱情就这样造成思想上的地层崛起运动。在德·夏吕斯先生的爱情里,几天前,还颇象一片坦坦荡荡的平原,就是站在最遥远的地方,也不可能发现地表上有一个主意存在,顷刻之间拔地而起一群山脉,坚如顽石,而且是雕琢而成的群山,似乎有个能工巧匠,他不是把大理石运走,而是就地精雕细刻,形成规模壮阔的巨型群雕,愤怒,嫉妒,好奇,羡慕,怨恨,痛苦,高傲,恐怖和爱情纷纷忸怩作态。

然而,莫雷尔本该不在的那天晚上终于来临了。絮比安的使命马到成功。他和男爵约在夜十一点来,然后有人把他们藏了起来。穿过三条街,才到这富丽堂皇的妓院(人们从四面八方的花花世界赶到这里),德·夏吕斯先生踮着脚尖走路,放低嗓音,请求絮比安说话小声点,唯恐莫雷尔在里面听到他们的动静。可是,德·夏吕斯先生本来对这类地方就很不习惯,他蹑手蹑脚一进入门厅,一下子竟吓得目瞪口呆,他立足的地方,比交易所或拍卖行还热闹。他嘱咐围在他身边的侍女们说话小点点,但毫无用处;更何况她们的声音早被一位老“监管”的拉客拍卖的喊叫声所掩盖,只见女监管头戴深棕色假发,脸上碎裂着公证人或西班牙牧师特有的一本正经的皱纹,她指挥各道门轮番开开关关,就象人们在控制车辆交通,每一分钟都要发出雷鸣般的口令:“把先生带到28号,西班牙香房。”“停止接客。”“再把门打开,这两位先生要见诺埃米小姐。她在波斯沙龙等他们。”德·夏吕斯先生惊慌失措,简直象外省的乡巴佬穿越大马路;不妨打个比方,其渎圣程度远不及古利维尔老教堂门厅柱头上表现的主题,年轻侍女们不疲倦地降低音量重复着女监管的命令,犹如人们听到乡村小教堂唱诗班的学生们响亮的背诵教理。他害怕极了,德·夏吕斯先生,他,在过道上,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听见动静,以为莫雷尔就依着窗口,听着宽阔的楼梯上的嗷嗷呼叫,难道不会同样可能胆战心惊吗?其实,大家晓得,楼梯上有什么动静,在房间里是一点也看不见的。终于,他结束了耶稣般的受难历程,找到了诺埃米小姐,她本应该把他们包括絮比安一起藏起来,然而,开始时,却把他关在一间高费用的波斯沙龙里,从沙龙里往外什么也看不见。她告诉他,莫雷尔要喝桔子水,待人家侍候他喝完桔子水后,人家就带这两位旅客到一间透明的沙龙去。此间,由于有人叫她,她就象在故事里似的,说为了让他们消磨时间,答应给他们送一名“聪明的小娘子”来。因为,她呀,人家唤她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