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重现的时光(第37/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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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putain(婊子)。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旅馆的情景(两个俄国人已决定进入旅馆:“总之,咱们不在乎”)。老板还没有来,絮比安已经进来抱怨说他们讲得太响,说邻居们会埋怨的。但是,当他看到我时,就惊讶地停住了。“你们全给我滚到楼梯平台上去。”当他们都已站起来时,我对他说:“最简单的办法是让这些年轻人留在这儿,我和您一起出去一会儿。”他跟我走了出来,神色十分尴尬。我对他解释我为什么会来。人们可以听到有一些顾客在问老板,是否能给他们介绍一个跟班、一个侍童、一个黑人司机。所有的职员都会使这些老疯子发生兴趣,在部队里则是各个兵种,以及各国的盟友。有些人特别需要加拿大人,也许是不在不知不觉之中受到微弱的口音的诱惑,不知道这是古老的法国口音还是英国口音。苏格兰人大受欢迎,是由于他们穿着衬裙,是因为对湖泊的某些幻想往往同这种欲望结合在一起。由于任何怪癖都因环境不同而具有一些特点,甚至会变本加厉,所以一个老人的好奇心如果都已得到满足,他就会再三询问,是否能给他介绍一个残废者。人们听到楼梯上有缓慢的脚步声,絮比安生性不能守口如瓶,忍不住对我说是男爵下楼来了,并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见到我,但是如果我愿意到与那些年轻人所在的前厅邻接的房间里去,他就去打开气窗。这个办法是他想出来的,可以使男爵看到和听到别人,却不会被别人发现。他对我说,他将让我来监视男爵。“只是您别动。”他把我推到黑暗的房间里之后就走了。另外,他也没有别的房间可以给我,虽说在打仗,他的旅馆还是全部客满。我刚离开的那个房间被古弗瓦西埃子爵租去了,子爵可以离开某某红十字会两天,就到巴黎来休息一个小时,然后回古弗瓦西埃城堡去见子爵夫人,并对她说,他没能乘上准点的火车。他没有料到德·夏吕斯先生会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德·夏吕斯先生也没有料到这点,因为男爵从未在絮比安的旅馆里遇到过这位堂弟,絮比安也不了解子爵精心隐瞒的个性。

确实,男爵很快就走了进来,由于鞭伤走起路来相当困难,不过他对自己被打伤想必习已为常。虽说他的欢乐已经结束,他进来也只是为了把他欠莫理斯的钱付清,他还是用温柔和好奇的目光环顾所有这些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并十分希望能有向每个人问好的乐趣,这种问好是精神恋爱式的,但带有爱情的延伸。他在这群差点儿使他惊慌失措的男宠面前表现出一种活泼的轻浮,从所有这种轻浮之中,我再次在他身上看到上半身和脑袋的那种晃动,看到他初次进入拉斯普利埃时曾使我感到惊讶的高雅目光,这种高雅是我不认识的某个祖母遗传下来的,在日常生活中,它被脸上更为阳刚的表情所掩盖,但在某些情况下,当他一心想取悦于一个低级的阶层时,摆出贵妇人派头的欲望会使它以卖弄风情的方式在脸上充分展现。

絮比安早已把他们介绍给和蔼可亲的男爵,并对他发誓,说他们都是贝尔维尔的“杈杆儿”。为了一个金路易可以给自己的亲姐妹拉生意。另外,絮比安既在说谎又没有说谎。这些人比他对男爵说的更好,更富有同情心,他们并不是一群野蛮人。但是,那些认为他们野蛮的人,在对他们说话时还是怀有十分的善意,仿佛这些可怕的人也应该具有同样的善意。性虐待狂者不管怎样认为自己是和杀人凶手在一起,他那性虐待狂的纯洁灵魂还是并未因此而改变,他对这些人的谎话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完全不是杀人凶手,但希望能轻而易举地赚到一个五法郎的银币,他们的父亲、母亲或姐妹会死而复生,又会重新死去,因为他们想尽量取悦于顾客,所以在同顾客进行谈话时自相矛盾。顾客十分幼稚,就感到目瞪口呆,因为他认为小白脸犯有许多凶杀案,而且对此十分得意,他对小白脸有这种武断的看法,就会对谈话中发现的矛盾和谎言感到惊愕。

所有的人似乎都认识他,只见德·夏吕斯先生在每个人的面前都停留很长时间,并用他认为是他们的语言来和他们说话,这既出于一种带有地方色彩的极不自然的爱情,也出于一种参与荒淫无耻生活的性虐待狂的乐趣。“你真叫人恶心,我在奥林匹亚音乐厅前面看到你同两个男人约会,是为了挣钱。你就这么来骗我。”听到这句话的人算是运气,因为他来不及声明他决不会接受一个女人的钱,这样倒会减弱德·夏吕斯先生的兴奋,只见他把自己的异议留在句子的末尾,并且说:“哦!不,我没有骗您。”这句话使德·夏吕斯先生产生一种强烈的乐趣;但由于同他的意愿相反,那种智慧,当然是他的那种,是通过他所喜欢的小伙子产生的,所以他就朝絮比安转过身来:“他真好,对我说了这话。他说得真好!这简直就象真的。总之,他既然让我相信了这点,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两只小眼睛多漂亮!喂,小伙子,为了这个我要好好地亲你两个嘴。你在战壕里将会想到我的。那里不太苦吧?”——“啊!怎么不苦!有几天,当一颗手榴弹扔到你身边时……”这个青年接着就开始模仿手榴弹的爆炸声,飞机的声音等等。“但是,还得和其他人一样的干,您可以确信无疑,咱们一定打到底。”——“打到底!要是能知道打到怎样的底就好喽!”男爵忧郁地说,因为他是“悲观主义者”。——“您没有看到萨拉·贝尔纳①在报上说过这话:“法国,一定会打到底。法国人,宁愿打到最后一个人。”——“我毫不怀疑法国人会英勇地打到最后一个人,”德·夏吕斯先生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虽说他本人不想做任何事,但希望以此来纠正他在忘乎所以时给人留下的和平主义者的印象。“我对此并不怀疑,但我在想,萨拉·贝尔纳夫人在何种程度上有权代表法国讲话……但是,我感到,我不认识这位可爱的,这位美妙的青年,”他在发现另一个青年时补充道。他不认识这个青年,或者说他从未见过这个青年。他对青年行了礼,犹如他在凡尔赛时对一位亲王行礼那样,并乘机多得到一个不花钱的乐趣——就象在我小的时候,我母亲在布瓦西埃那儿或古阿施那儿②刚订完货,帐台上的一位太太给我一粒糖,我就拿了,糖是在一只玻璃瓶里拿出来的,那些太太就端坐在几只玻璃瓶之间——,他握住这个可爱的青年的手,并且久久地握着,用普鲁士的方式握着,两眼微笑地注视着青年,时间长得毫无止境,就象以前的摄影师在光线暗淡时让你摆姿势的时间一样长:“先生,我很高兴,我非常高兴认识您。”“他头发漂亮,”他转向絮比安时说。然后,他走到莫理斯跟前,以便把五十法郎交给他,但是首先搂住莫理斯的腰:“你从未对我说过,你用刀子捅过贝尔维尔的一个女门房。”说着,德·夏吕斯先生激动得喘起气来,并把自己的脸贴近莫理斯的脸。“哦!男爵先生,”由于别人忘了同他打招呼,小白脸就说,“您会相信这样的事吗?”也许这件事确实不是真的,也许事情倒是真的,但做这件事的人觉得事情干得可恶,必须加以否认:“我会去伤害同我一样的人?去伤害一个德国佬,那是可以的,因为在打仗,但伤害一个妇女,而且是老年妇女!”这种道德标准式的声明给男爵的印象,犹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只见男爵冷冷地离开了莫理斯,但还是把钱交给了他,不过脸上显出扫兴的神色,仿佛是被人诈骗后不愿惹事就付了钱,但心里很不痛快。男爵的坏印象还因受惠者向他表示感谢的方式而增加,因为此人说:“我将把这钱寄给我年老的父母,还要给我兄弟留一点,他在前线。”这些动人的感情使德·夏吕斯先生失望的程度,几乎同表达这种感情的话使他不快的程度相差无几,这些话略带传统的农民意识。絮比安有时告诉他们,要显得更为反常。于是,有个人带着承认干过某件坏事的神态,大胆地说:“喂,男爵,您是不会相信我的,我小的时候,曾在锁孔里看我的父母拥抱接吻。这样不好,是吗?您好象认为这是骗人,不,我可以向您起誓,我对您说的是真话。”对于这种假装反常的努力,德·夏吕斯先生既感到失望又感到恼火,因为这种反常的结果只是揭示出如此的愚蠢和无知。即使是最为果敢的小偷和杀人犯,他也不会感到满意,因为他们不会谈自己的罪行。另外,在性虐待狂者——不管他如何善良,不管他如何之好——身上,都有一种对恶的渴望,这种渴望是那些为了其他目的而作恶的人无法满足的。